第26章 諸葛云湛
- 將王行
- 迪比亞路
- 2975字
- 2019-01-21 13:13:54
“是……是……您說的都對,我以后一定改正……”,諸葛云湛唯唯諾諾地點頭,雖然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但在岳父面前就算是敷衍也該表現的誠惶誠恐才好,他想。
“不過,我這一趟出走,可做了一件為國為民的大事”,諸葛云湛一轉念頭,為了不被一直訓斥,他需要化被動為主動,他遲疑了片刻說道。
“你能做出什么為國為民的大事”,駱平鄙夷地掃了諸葛云湛一眼,繼續自顧自地整理他書架上的典籍。
“駱伯父,我們得到消息,風波莊的私鹽販子姚荃要造反”,諸葛云湛往前駱平的身邊湊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
“胡說,他的私鹽生意做得火熱,銀錢賺到手軟,怎么會砸了自己的飯碗,去做殺頭滅門錯事,你小子休聽信他人胡言亂語”,他責備道。
“伯父,我這話并非胡說,是我從姚荃口中親耳聽得的”
“你說什么?”聽到諸葛云湛說是姚荃親口所說,駱平眼中不由得由鄙夷轉為震驚,“你小子確定沒誆言?”
“伯父,我怎么敢騙您呢?”
“快說是怎么回事?”,駱平不由自主地將眉頭皺緊,“你把怎么遇見姚荃,他又是怎么說出的這些話的說給我聽,前因后果都要講清楚”。
駱平將信將疑,因為有時候理解從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的話是要看語境的,有些人說話不經心、有些人愛說氣話、有些人是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有些人甚至是善于說些誆人的假話,同一句話顯然語境不同說話的人所表露的真意也會大相徑庭。
但等諸葛云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述予駱平之后,他便只能全信了。
駱平從書架旁離開,他在書房內左右踱步,看起來憂心忡忡,“你把這事告訴你爹了嗎?”,他問。
“沒呢,回往沂州的路要么走馳道,要么翻越大山,馳道上時常有強人飛馳,山上野獸橫行,我們過不去”,諸葛云湛感覺自己說出“野獸”二字時痊愈的傷口都會隱隱作痛,“而且,鄉野里沒人豢養信鴿,這消息我們放不出去。”
“我們準備一路西行到京師,然后把事情告訴程叔父的,萬通鏢局是閹公的買賣,閹公知道姚荃劫了他的銀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吧。”
“姚荃說什么時候起勢了嗎?”
“沒有,他只說要準備?!?
“此去京師路途千里,且不說西行路上盜匪猖獗、豺狼虎豹橫行,但是你們靠著腳力也不知幾時能夠到得?少則兩個月,多則三五個月,然后朝廷再發出通命,再集結軍隊,又不知要多久”,駱平一邊分析一邊捏了捏自己雪白的唇須。
“這樣,我先書信一封,飛鴿送到諸葛家,讓你父親知會州府早作準備”,說著,駱平急忙鋪開短紙,疾書而畢。
大梁朝有著四通八達的馳道系統和遍布各交通要沖的驛站,王宮貴胄、世家大族間的書信往來一般可以憑借官辦驛遞傳達。
民間書信的往來則多以價格便宜的鏢局運帶或者順道的商賈捎帶為主。
但信鴿仍舊被許多官宦人家豢養,因為信鴿要比速度最快的驛遞還要快上數倍,千里之遙一日即達,八百里加急的驛遞也比之不得。
不過信鴿的豢養在大梁朝有著嚴格的規定,信鴿分短程鴿、中短程鴿、中程鴿、遠程鴿等,什么品級的官員可以豢養多少只信鴿,豢養的信鴿又可以飛多遠的路程、飛什么路徑都有限制,像駱平這種縣公級別的官吏,只被允許豢養近程鴿,十只以內,可以飛三條路徑。
書畢,駱平領著諸葛云湛來到鴿房,駱平的鴿房里豢養了十幾只顏色各異的信鴿,其中有幾只是從諸葛府帶來的,每次他去沂州府敘職,都會與諸葛家置換鴿子以此應備不時之需。
為防止信鴿路上發生意外,駱平依次取出三只毛色灰黑鮮亮、精神奕奕的信鴿,他將短紙卷做條狀塞進綁在信鴿腿上的竹節小筒里,三只信鴿撲閃了幾下翅膀,振翅而飛,向著諸葛府一頭扎去。
送出信鴿,駱平長舒一口氣,眉頭也終于不再緊皺,連看諸葛云湛的目光和和煦了不少。
“伯父,您為什么要將流民們拒在城外?”,見駱平不再對自己板著臉,諸葛云湛先是遲疑了倏忽,隨即開口問道。
“罷了,我就跟你算一算這個賬吧”,駱平嘆了口氣,沖著諸葛云湛解釋道,“丞縣官倉里存著一萬石糧食,城內有百姓八百戶,大約四千五百口,官倉里的存糧不夠丞縣百姓一年的口糧,這還不包括散落在城外各鄉里的戶口”。
駱平合手算了算,“今年丞縣的年糧收成不好,若是丞縣明年也是如此,倒是也可以應付過去,但若是再來一年,恐怕就難辦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外來的流民不是我駱某人不想管,是實在有心無力”。
“伯父,城門口的流民又不多,看著也就兩三百人的模樣,放他們進城乞討不動官糧應該也可以解決吧”,諸葛云湛試探著問。
“你真覺得幾百人的流民進城可以規規矩矩地乞討?我說了,丞縣縣內不過八百戶,四千五百口,一旦放他們進城,你知道后果嗎?”
諸葛云湛搖了搖頭。
“我敢保證他們中有人會趁機縱火,趁亂打劫,到時候整個丞縣就亂了”
“伯父,這也只是您的臆斷,我相信城內各條街道上有官軍都監,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駱平嗤笑起來,“你可以不信,但我不會拿全稱百姓的性命冒險,我再補充一點,你知道這半個月整個丞縣涌進多少流民嗎?”
諸葛云湛搖了搖頭。
“三千人,加上之前已經逃離到此的五千人,一共八千人”,駱平篤定地說,“我丞縣一共有民一萬五千戶,光流民就占了十分之一?!?
駱平稍微一頓,隨即又道,“八千人就是八千張嘴,你也在流民隊伍里廝混了些時日,你覺得他們吃不飽會安安分分的?”
諸葛云湛回憶了一路的情形,岳父所慮不無道理,雖然程奎對手下的流民們已經嚴加約束,但踩踏青苗、偷雞摸狗的事卻在隊伍里屢禁不絕,他只得搖頭。
“沂州府在群山之后,州府可以將馳道一封,流民們無法東進,便只能在山西集結,丞縣位居群山之西,多為平原,無險可守,所以后的流民只會越來越多,若是我開倉賑糧,信不信不止沂州,臨近的兗州、曹州、徐州的流民都會往此處集結,到時候可不止是賑不賑災的問題了,民變也不是不可能”。
“那應該怎么辦?”諸葛云湛聽了進去,他心中倒是開始理解駱平的難處。
“為了保境安民,其他州縣已經開始驅趕流民,有的州縣甚至已經開始對流民們進行射殺,以此讓他們害怕逃離,剛剛你也聽到州公的告示了,先是將流民們分而劃之,讓他們不足成伍,再讓境民‘相機處置’?!?
“相機處置?”,諸葛云湛口中默念,心中忖度。
“何為相機處置?何為絕不追究?說白了就是州府允許像其他州縣一樣對流民們進行射殺”,說著,駱平嘆了口氣。
諸葛云湛突然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想到陳奎講述的他們從陳州逃出來時的情景,無論去哪,他們好像都無法擺脫這種兇險的處境。
“所以說,你知道為什么你爹讓畫師為你畫像,如此大費周章地尋你了吧?再任性妄為,說不定枉死在流民隊伍里的就有你小子?!?
“您的意思是您也要和其他州縣一樣?”諸葛云湛口中忿忿言。
“不說了,你收拾收拾,我派人護送你回沂州……”,駱平看起來有些心虛,他將話題偏轉。
“伯父,我可不可以選擇不回沂州”,諸葛云湛原本就打定主意無論生死,不闖出名堂絕不回家,他顯然不會同意駱平的安排。
“不行,我已將你的信息書信給你爹了,你必須回去”。
“那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伯父答應”,諸葛云湛自知無可奈何,他突然想到自己來丞縣的目的。
“你說說看,只要你乖乖回家,我可以考慮你的請求。”
“我想讓您幫我準備一百人的口糧,如果沒有他們的一路照顧,恐怕我也到不了此地,況且他們準備去往京師,并不會待在丞縣,所以請您務必幫忙?!?
駱平思忖了一番,“依你”,他又補充,“但只能給十石糧食,若是多了反而會讓他們變為眾矢之的,其他流民隊伍必然死命強搶?!?
諸葛云湛頷首認同,“還有,與我一道的老先生路遭傷疾,請您幫忙請郎中盡力醫治。”
“好,都依你,還有嗎?”
“沒了”,諸葛云湛想了想確定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