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月嬋見余亦那方用手絹遮著臉便是不想卷入此事的意思,索性也不打擾他,她冷笑一聲:“本公主的新做的衣裳上多了三個墨點,所以本公主特來詢問,豈料她們無一人承認,所以便叫來了護城軍過來搜屋子。”
“那……倒是本宮的錯了。”她搖頭輕嘆:“陛下許了本宮管理后宮職權,卻不料鬧出這等事情。”她眉色一斂,似有怒意,只道:“來人,將浣衣局上上下下全數杖斃。”
眾人驚色,連連討饒。
夏侯月嬋望著欲動的太監,冷然道:“全都給本公主站住!誰敢亂動本公主第一個杖斃他!”
一時鴉雀無聲。
暮瑤賠笑道:“月嬋妹妹這是何意啊,本宮幫你難道還會害你嗎?”
“你倒是不會害我,只是……無辜之人不可錯殺,有罪之人一個都不得放過。”她本就生的英氣嫵媚,怒然時更顯得傲然無疑,站在那處氣勢更是遠勝那方欲被金銀玉器壓垮的暮皇后:“皇后娘娘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道理,本公主確實不敢茍同,暮家處理事務的招數還是莫要用在宮中為好,若是皇兄怪罪下來,月嬋可是絲毫責任都會幫著娘娘的。”
暮瑤卻道:“暮家與夏侯家本就是一家,這一家人哪里會用兩家路呢?”
“姓氏不同,自然是兩家,難道……”夏侯月嬋諷刺看去:“皇后娘娘以為暮家可以與夏侯皇室混為一談嗎?”
暮皇后昂首笑道:“本宮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那就請皇后娘娘看清楚,在夏侯皇家應該怎么處理事情,收起你暮家的那一套,你要牢記夏侯皇室威嚴,千萬別把暮家人當成皇家的人。”
“月嬋這么說豈不是陌了我們兩家的關系?”暮皇后笑道:“咱們不是一家人嗎?”
“夏侯家與樂正家才是一家人,你也知道余亦和叔父素來小心眼,若是他們知道我們和暮家也稱作一家,怕是會生氣的。”夏侯月嬋對著跪地的宮人們道:“你們都記清楚了,后宮之中恩威并重才能稱之為主子,一味只知惡毒待人的人,那樣的主子,你們不認也罷。”
“諾。”眾人回應。
夏侯月嬋厲色道:“你們更要記清楚,你在宮中拿俸祿是何人給的,你們的主子只有一個,便是龍威天下的夏侯南斗,當今的陛下!為夏侯家的奴便要認清主子,明白了嗎?”
“明白。”
“月嬋妹妹這么說話,到底是讓本宮難堪啊。”暮皇后陰毒看來。
“非也。”夏侯月嬋笑道:“本公主只是希望宮中眾人可以認清主子,了然自己該做些什么,不然有一日他們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會害了他們的。”
“害了他們?”她冷笑道:“月嬋是在說本宮嗎?”
“本公主可沒有指桑罵槐,皇后娘娘可不要對號入座。”天家怒意自然不同,夏侯月嬋摸著自己手邊的紅玉,微微側目笑道:“不過……皇兄也說過,無論結局如何,皇后娘娘也永遠都不會被牽連。宮中是你永遠停留的地方,永遠都不得離開。可明白?”
暮瑤轉過頭去看一旁不理世事的余亦,口中噙著幾分惡毒:“那……便多謝陛下恩典了。”
藥瓶被搜到,并未聲張,夏侯月嬋將那藥瓶送到余亦身邊:“你瞧瞧可是這個?”
并不用打開那藥瓶,只是那瓶口露出的一縷藍色粉末便已然明了。
“這是在什么地方搜到的。”
“烘衣裳的地方。”
夏侯月嬋抿唇:“這樣根本就找不出是何人做的事情。”
“找的出來啊。”余亦伸手拿過夏侯月嬋腰際上的手絹,將那藥粉盡數倒了進去,隨后又從去了那烘衣裳的柜臺旁,將那丁香香味的粉盡數倒入其中。
他面無表情道:“你叫他們所有人都拿著這藥粉聞上一會兒,你問她們,她們聞到是什么氣味。”
她先是一愣,隨后了然點頭,將那瓶子拿出,一一的讓他們聞過。
暮瑤并未離開,一直都站在一旁似是在等待結果,樂正余亦慢了一步走出屋子,一抬頭便與暮瑤四目相對。
他幽幽側過目光,行到夏侯月嬋的身邊。
找到那個人倒是不難,畢竟那宮人知道此物不可細聞,稍稍聞上一些便頭昏腦漲,混沌欲死,毒性還會永遠都粘在心肺脈搏。
他的目光落在一女子身上,那女子聞得時間倒是很久,只是……并未有半分呼吸的浮動。
他握緊手中的湖水劍,行到那女子身邊,輕聲道:“你可知道方才那瓶子之中是什么香味?”
那宮女半分猶豫都無,直接答道:“回侯爺,是杜若的香味。”
“這樣啊。”他抬手便是冷香濃烈飛散,眾人皆是頭昏目眩,那宮人在冷香的正前方立刻如窒息般向后倒去。
樂正余亦冷然道:“找個地方關起來,好生照顧,不準動刑,不準叫她死了。”他順手挑起那女子的下巴,手上稍稍一用力,那女子口中便吐出一幽藍色的藥丸,他抬腳將那藥丸踩碎,再轉身的時候,面上與眸中已經染上了三四分鬼魅的陰毒。他的目光若毒辣的長鞭落在暮瑤身上。而后拼了命的握緊手中的芍藥手絹,將心中那份沉淀許久的怒然忍了下去。
“月嬋,咱們一起去審問,本侯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她背后指使。”
暮皇后面若白紙。
帶著那女子進了宮中的暴室,余亦并無審問只是叫人將她安置好。
“不審問嗎?”
“她只會說自己是受劉家的指使,絕不會對暮家有半分影響。”
“那查啊。”
“為什么要查?”他笑:“南斗最近正好在犯愁沒有一個理由徹查劉家,暮家這么貼心的送來了,咱們就這么接受,也沒有什么不好,不是嗎?”
她望著余亦面上的冷然,最后點頭道:“確實如此。”
七月初七,乞巧節。
樂正余亦在宮中吃了巧食,不過瞬息便跳出宮去尋他心心念念的花影妹妹。
夏侯南斗望著正坐在窗前吃著葡萄的女子問道:“余亦又跑了?”
“早就和他的花影妹妹約好了,一大早在銅鏡前美了半天才出門了,還破天荒的叫我幫他束了頭發。”
“戴冠了?”
“那倒是沒有,他說那樣難受得緊只叫我給他綁上了平日散在兩邊的頭發,他生的好看,怎么都是美的。”澹臺綠水道:“這七夕一過,也不知道這長陽城中要怎樣吹噓他那張臉。”
二人相視一笑。
“明日便是徹查劉家之時,余亦此時離開也是不愿立功。”
“他不素來不喜爭斗,走了也好。”澹臺綠水道:“明日南宮便回來了,我也要走了。”
他面上的笑意僵住了幾分:“那……你何時再來?”
“自然是想來的時候再來。”她向著他伸出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他將那手牢牢的抓住:“不走不好嗎?等到劉暮兩家除去,朕便遣散后宮,那樣……你可留下嗎?”
“你要娶江湖女子為妻嗎?為皇后?”她笑:“就不怕天下人嗤笑?”
他愣住,半晌開不得口,只見澹臺綠水上前護著他的背脊,靠在他的心懷:“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的心意,只是……余亦說的對,愛一個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你我若是尋常百姓說在一起也就在一起了,只是……你我身份懸殊過大,我又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綠妖,你若是執意同我在一起,怕是會得了天下的罵名。”她按住他欲開口的唇:“我說過,你心懷天下,勵志開創盛世大朝,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地方。”
夏侯南斗有些委屈與嘆息:“都說天子為所欲為,都說天下是我的,怎么朕我只要一個你都這般無能為力。”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也是難得在她面前這般無賴胡鬧,連朕的稱呼都丟了。
“南斗。”她呼喚著他的名字。
“嗯。”
“我記得小時候師父帶著我們來長陽城尋師叔和嬸嬸,咱們總是在一處玩鬧。”她笑道:“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太湖石下。南山被余亦拉上太湖石害怕的緊,站在太湖上哭泣,你站在太湖石下,負手威嚴的像個小大人。對著南山說男子頂天立地,怎么能為了這么一點小事哭泣,不是大丈夫之風。我當時就在想,本姑娘必然要離你遠一些,我可不想被你這小老頭訓斥。”
他也笑:“你還說我?那天你直接飛身上了太湖石上,摟著南山就往下飛,嚇得南山哭了許久,咱們兩個哄了多久,你自己說?”
“哄了多久也沒把人哄好啊。最后連著鳳歌和月嬋都一起哭鬧起來”她捏著他的肩頭:“最后還是余亦用糖人把他們一個個哄好的。”
“余亦自小便會哄人。如今不也是如此嗎?你瞧瞧他那個花影妹妹,凌月閣的小古董都被他哄的心花怒放的。”
二人就著過往就這般聊著,想著,說著。
樂正余亦坐在凌月閣的長廊上,靜候著百里花影結束公事。
這一等便是一日,他坐在廊下看著她穿著他送的衣裳,送的首飾,送的鞋子,送的配飾,在凌月閣左右走動四面都是羨慕的眼光,他心滿意足的趴下,心中更歡愉起來。
等到百里花影將事情做完,走到他身邊時,天色已經泛起昏黃了。
她頗為愧疚的開口向著他跑來:“抱歉,抱歉,抱歉。”
他直接伸開雙手,兩個人抱了個滿懷,不遠處的子閣們都還是些孩子,紛紛的紅了臉。
“走吧,去逛乞巧樓。”
余亦從懷中取出胭脂:“等等,不急。”
他用隨身的畫眉筆,在她眼角的位置畫了一特別的花鈿,芍藥的花樣襯的女子更加嬌艷欲滴。
“走了。”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攜手往乞巧廟會行去。
第二日長陽城中有三種顯而易見的轉變。
第一件便是大街小巷都在議論七夕晚會上遇見的綠綺侯。
第二件是衣裳鋪子,收拾鋪子盡數在模仿那日百里花影一身首飾和衣裳。
第三件盛恩一時的劉家,因為謀殺陛下的罪名被舉家查辦,京中官場之上眾人驚弓之鳥唯恐被牽連。
雞飛狗跳的是長陽城,而弄出這一切的樂正余亦坐在凌月閣之中瞧著百里花影忙東忙西的身影,心情格外平靜。
夏侯南斗坐在高位之上,清暑殿外是劉家貴妃請罪的痛哭聲,高位之上的陛下冷然的廢了她的位份,貶至冷宮。
所有人都能聽到她痛苦的聲音,前來請安的暮皇后站在遠處將這痛哭之聲盡數收入耳中,宮中大小嬪妃都為之膽寒,各個站在花園深處不敢上前,可那么多雙眼睛就這般看,死死的盯著。
夏侯月嬋走過人群,與暮瑤擦肩而過,她回身看了一眼暮瑤,暮瑤也看來。小公主冷笑似有得意,似有無數惡毒。
澹臺綠水走了,今日早晨只留下一塊巴掌大的手絹,上面繡著精巧的水仙。她走了,南宮昭雪就要回來了。
夏侯南斗說了那斷腸花一事,還說了余亦吸收毒素一事。
南宮稍稍點頭:“他這么做倒是沒有錯,若是留了那么多的毒素在體內,不到我回來,你應該就會衰竭而死。”
“不說余亦胡來?”
“他做的對的,不過也算是胡來,放心,該罵他的一句也不會少。”南宮昭雪笑著從一旁取出藥物:“慢慢調理吧,剩下的毒素不算多。”
又細細的查看了許久,夏侯南斗喝著茶,靜候著結束。
名醫搭脈,診斷漫長。
“南斗。”南宮昭雪突然焦急開口:“你最近吃什么了?”
“吃什么了?”
“你體內為什么會有殘魂草的藥性?”
“毒藥?”
“當然是毒藥。”
此毒的厲害的程度,不用南宮昭雪開口他便能從那人面上瞧出嚴重程度。
“有治的辦法嗎?”
“有,不過……”
“余亦?”
“一個人不夠,還需要南山。”他蹙眉似有將那毒素的來源確定清楚,而后道:“你身上的毒只有余亦這種嘗過百毒的人才能化解。”
“那為何還需要南山。”
“余亦一個人承受不住長時間的真氣周轉,只有他一個人很有可能會枯竭而死。”他凝神了許久才道:“先幫你穩準毒性,怎么治,還要再和他們細談。”
見他似有閃躲的目光,夏侯南斗終究還是嘆氣了:“你告訴朕解此毒,余亦和南山可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