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依舊呈戒備姿勢比著劍指的張虛瑞回過神來，看著四分五裂的防盜門，不由驚呼出聲，“這……這漢子是天生神力嗎！”
“四方本無極，今日敕之，有極三刻，封！”
拍完地后，張虛瑞直起身來，盯著數米外的宛童四人，最后目光停在崔龍斗身上。
“他不是天生神力”，張虛瑞頓了頓，“這是橫練功夫修煉到了極高的境界，另外……”
“另外什么啊老爸？”
張虛瑞偏頭一瞥，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兒子接話了。
“另外，他的拳術，也到了暗勁大成的地步，這個年代，居然還有這種奇人，委實不可思議?！?
“啥拳術啊老爸？看著比我們的道術還厲害，是降龍十八掌嗎？”
“啪”
“你是電視看多了嗎！降龍十八掌，我還九陽神拳呢！那漢子使的是八極拳，且還是極為正宗的八極拳術?！?
張洞玄捂著后腦勺看向二叔，即便是在這種和魔人對峙、劍拔弩張的時刻，他也能抽空拍自己的后腦勺？
張洞玄很不解。
“張家牛鼻子！那天我已經給你解釋清楚了，并不是我們毀約，那是誤會。”
輕靈中透露著虛弱的女子聲音吸引了場中所有人的注意。
“至于這次，是因為這棟別墅的主人試圖染指長生之密，而且我也只是摘除了他們的記憶而已。
不行你現在去看，如果有人有生命危險，我宛童這條命，可以立馬賠給他！
還有，我們并沒有害過一條人命，做的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你們憑什么說我們害人？”
張虛應張了張嘴，他搜腸刮肚也沒有找到反駁宛童的話語。
因為宛童說的是實話，張家祖訓中提到的魔人，的確從來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用來收集的先天本源的手段，用的也都是別人自愿上門的方法。
就一句“你們這樣有違天道輪回”？
這虎皮似乎有些太大了。
況且他們張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道，有沒有虛無縹緲的仙人。
硬要說能長生就算仙人的話，那他面前的宛童，就是一名活生生的仙人！
據他張家祖籍記載，魔人以九州為界，分封了九位主司，主司之下，各有十二名執掌先天本源交易的爪牙。
而剛才說話聲音賊好聽的女人，正是九位主司之一的荊州主司！
他們張家歷代家主，能活過一百二十歲的都是鳳毛麟角，像宛童這樣，存在的時間根本無法估計的人，不是仙人，是什么？
短短數個呼吸，張虛應腦中就閃過了無數念頭，他并不知道，祖訓中的主司，現在已經與時俱進，成了主管。
在張虛應愣神之際，修為地位都比他高的大哥說話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天行有道，不管是生老病死，還是富貴尊高，這些都自有天定，你等卻強加干預，惡人也賣，善人也買，這不是魔，是什么？
原本該平平安安度過一生的人，因為一場說即便說出來世人也難以相信的交易，就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這不是害人，是什么？
原本十惡不赦的人，同樣因為一場交易就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話說完，輪到宛童這邊皺眉了。
崔龍斗被制止之后，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爽的味道，對于張家家主的話，他根本就沒有注意聽。
陳閑眉頭輕皺，不光是對張虛瑞的話有所思考，還有他對自己運氣的強烈抱怨。
上次碎顱魂罰的慘烈景象還歷歷在目，這才過了幾天的安生日子，居然又遇到了，而且又是因為他的事，追究起來的話，懲罰應該不比上次輕多少。
王日沉也皺著淡眉，從他看向張虛瑞的目光能夠看出，他在思考張家家主的話。
眾人各有所思，至于宛童，能當這么長時間的主管，顯然并不是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好聽。
略一沉吟后，她輕笑道，“公平？不談我們的所有交易都是雙方自愿的，就說說你問的公平。”
宛童上前一步，“上門交易的人，無論男女老少，想得到什么，就必須付出相等的代價才能買到。
想要一生的無雙富貴，就要拿出與之相等價的本源交換，可能是一世孤苦，也可能是一生殘疾，甚至可能，是他的壽命。
張家主你覺得，這樣不公平？
至于你說的善惡，這點我承認，我們的確是有賣無類。
不過，你們修行之人，不管是修道修佛還是修自己，不是都有一句，眾生平等嗎？”
宛童的口氣很輕，顯得有些風輕云淡。
張虛瑞聽完后，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沒有出現氣急敗壞、惱羞成怒而動手的情況。
總的來說，現在場中一片和諧。
但宛童不曾變回原本顏色的白眼卻看到了，對面張虛瑞背在背后的右手，在不斷變換手印。
愈吹愈猛的風，也不是一般的因為空氣受熱不均而流動的風。
那是因張虛瑞的手印變換而不斷匯聚、屬于修道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氣，或者說炁。
盡管宛童并不知道張虛瑞在準備什么殺招，但用膝蓋也能想到，他并不是打算比出一個合適的手勢來邀請她們一起吃午飯。
毫無疑問，作為施術人的張虛瑞也感受到了四方封禁咒的震顫。
那股他在別墅外面感受到的陌生的氣，從宛童走到被門邊開始，就一直在沖擊著他防止魔人逃跑而施展的封禁咒術。
張虛瑞恐生變故，索性把左手也背在身后，想盡快制服對面那巧舌如簧的女魔人，同時口中在嘗試轉移著她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這樣，恐怕你所在的魔人巢穴，早就被修行之人群起而攻了吧？
你不必狡辯，貧道今天不是來和你爭論誰對誰錯的。”
張虛瑞目光驟冷，“多年來我即便知曉你們的存在，也始終遵從祖訓，不曾對你等出手。
但半旬之前，你們毀約在先，還打傷了我張家的人，我現在便與你講清楚，今日之后，我張家會踏遍九州，鏟除魔人！
現在，便從你這荊州主司開始！”
“咔……”
張虛瑞話音剛落，一道湛藍雷電從萬里無云的X城高空劃過。
那是真正的晴空霹靂！
落后于宛童一步的陳閑三人看著前方的景象，無不駭然失色。
只聽雷聲過后，剛才還在與他們主管大人“聊天”的張家家主手心，托著一坨黑藍相間的電光。
僅是看著，連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崔龍斗眼中，也都出現了一抹驚悸。
站在三人前方的宛童神色劇變。
但卻不是因為此時張虛瑞手中的張家絕技，道術掌心雷。
掌心雷雖然棘手，但她在和張虛瑞說話的時候，也在調用幽能做著準備。
不說擊退張虛瑞，頂到她用幽能沖破覆蓋整棟錢氏豪宅的封禁術的話，她還是頂得住的。
只要沖破張虛瑞布下的封禁咒，無論是瞬移逃跑還是向組織高層求援，都能解決現在的危機。
真正讓她心神失守的，是張虛瑞說出的話！
不同于上次的張虛應和根本插不上手的張洞玄，眼前張家家主說出的話，與上次和她打電話的二當家說的是一樣的分量！
千百年來，組織與入世張家的關系始終因為那一紙契約的約束，處于一種極其微妙的境地。
但她沒想到，僅僅是因為上次陳閑的一次疏忽，就為組織惹下了這種敵人。
一心只管午夜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陳閑或許并不知道，甚至上次遇到張家叔侄之前，他都不知道這世上還真有修行異人的存在。
但宛童不一樣，她身為一州主管，對張家的了解，與張家對組織的了解是相同的程度。
除開能在兗州張氏祖宅內生活修行的直系一脈，將近兩千年的時間，張家還衍生出了無數旁系。
盡管并不是人人修行，但受直系影響，仍舊有很大一部分旁系子弟走上了張家直系的修行之路。
其分布之廣，或許并沒有遍布九州的組織那般龐大，但如果被剛才發下宏愿說要鏟盡魔人的當代家主擰成一股力量的話，那對組織來說，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沖突過后，組織經營至今也才達到飽和狀態的一百二十一位正式成員，可能就只有四名神通廣大、不死不滅的董事大人能夠全身而退。
因為張家的家主繼承，看的是直系血脈，而不是修為高低。
比眼前張虛瑞修為還高的張家人，光是宛童知道的，就有一手之數！
其余修為參差不齊的張家子弟，更是數倍多于組織的底層執事……
想到這里，一股“惹下彌天大禍”的慌亂在宛童心底蔓延。
如果是在陳閑偷偷外出拉生意之前出現這種情況，那她肯定會抱著一種“大不了大家一起消失”的心態來處理。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當初出僅僅賣靈魂自由的荊州主司了。
她現在像是科幻電影中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機器人，所做的一切，都只能為了組織。
這是她現在不安和慌亂的源頭。
而那每晚一單的契約，是她對陳閑，也是對自己，最后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