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閑收拾好小賣部殘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乍一看去，布局還是原來的布局。

只不過煙柜正面的玻璃上，貼著幾道閃電狀的透明膠布，右側的貨架二層，也多了三塊顏色鮮艷的木板，與四周的木板兄弟顯得格格不入。

放在陳閑手邊的茶缸也掉了一大塊漆，圓形的茶缸蓋子現在變成了橢圓形，也不知道是陳閑被打倒之后壓到的，還是馬大智踩的。

但好在并未漏水，陳閑也不忍心拋棄這個和藤條躺椅同期的老伙計，在收拾好之后，依然用它泡了一杯熱茶。

十一點半，一切似乎都回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小電視不知疲倦的發著聲音，為陳閑驅散著房間里無孔不入的冷清。

以往生意再怎么差，隔個十幾分鐘半個小時的，還是會有人來買東西。

但今天卻顯得格外冷清，陳閑從大別墅回到小賣部的這兩個小時中，一瓶飲料都沒有賣出去。

“是因為今天被砸店的事情嗎？”

陳閑隨意想著，心內并不是很在意。

他也不指望這間小賣部能掙幾個錢，從始至終，這里的一切都只是為他提供一個留在這里的理由而已。

再過半年，這里，也將成為他記憶里的一部分。

陳閑越想越遠，眼皮也越拉越長……

“咚咚咚”

“嗯！？”陳閑被敲打貨架的聲音驚醒，目光從初時的茫然快速轉變成驚疑。

倒不是因為敲打煙柜把他吵醒青年男子比他帥，而是他對自己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點睡著感到驚訝。

以往客戶上門前的這段時間，都是他精神最為亢奮的時候。

像今天這樣還沒做完契約就直接睡著的情況，很少，少到他能夠數的清。

“是我今天太累了嗎？還是幽能使用過度的原因？”

不是幾秒鐘就能想通的事，陳閑只好暫時把它放下。

“你好，請問要買點什么？”

一邊說著，陳閑扭頭朝墻上的鐘表看去。

他睡著后感覺只是一瞬間的時間，但在現實中，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鐘表的時針指著數字12，分針指著數字6。

給陳閑的第一印象是比他帥的青年眉清目秀，穿著一紅白格子的短袖襯衫。

聽到陳閑問他要買什么，青年臉上出現露出一道善意微笑，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陳閑，然后收回食指，伸出大拇指，先在耳朵邊點了一下，再放到嘴角點了一下。

那在手語中，是你好的意思。

但陳閑看來。

“？”

陳閑滿臉疑問，“兄弟你這啥意思？我看得不是很懂，你要買啥直接說就行了。”

青年快速搖頭，兩手比劃的速度變快，陳閑能看出他的焦急。

想到一種可能，陳閑一邊穿拖鞋一邊道：“你先別急，我看不懂手語。”

快步走到貨架前，陳閑蹲下撕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紙皮，但翻箱倒柜找了三分鐘后，陳閑呆住了。

這里雖然是學校門口，但他，并沒有賣筆。

“你是要買平時用的東西嗎？”，做了半天無用功的陳閑走到青年身前，“或者是吃的喝的？你需要什么就自己拿，我一會兒給你算錢。”

“……#￥%@”，青年擺手搖頭，嘴里吐出的一連串音節證實了陳閑的猜想，也透漏著他的焦急。

可能有很多辦法能讓陳閑弄懂青年的意思，比如用手機打字，比如把話用筆寫在紙上……

但古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陳閑和這個不知姓名來歷的青年此時就陷入了這種狀態。

終于，青年想起了自己的手機，也想起了來到這里的原因。

“啊…”青年扯了扯還在到處找筆的陳閑，陳閑回過頭來，看到了被青年拿在手中，屏幕卻是正對著他的手機。

上面有一條短信，看不到發件人的短信。

“原來是這樣，你為什么不早點拿出來呢？”

陳閑終于明白了，這就是今晚宛童給他介紹的生意。

青年抿著嘴唇，輕輕搖頭。

也不知道是忘了的意思，還是其他什么。

換成以往幽能充沛的時候，他只要開眼一看，就能知道客戶的想法與需求。

但不湊巧的是，今天他的幽能見底了，根本不足以支撐他開眼讀心，就連締結契約和記憶摘除，陳閑估計他要咬緊牙關才能完成。

更不湊巧的，是今晚的客戶，似乎并不能很清楚的表達自己的需求。

或許他能，但那種方式，已經超出了陳閑的理解范圍。

看到短信的瞬間，睡眼惺忪的陳閑就已經完全清醒了，想到今晚的各種不湊巧，他長嘆一聲，硬著頭皮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小黑屋中。

仲牧始終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即便是在他無法開眼、沒有失魂香輔助、看不懂手語的情況下，他也沒有絲毫慌張。

仗著自己對小黑屋的布局了然于心，他等青年走進屋內、門簾隨著慣性落下之后，就這么當著青年的面換了工作服。

為了避免青年被他嚇到，在用火柴點燃蠟燭之前，他還特意提醒青年一句，“我現在點蠟燭，你站在原地別動，見到我也不要怕，我只是賣東西的，不會害你。”

“嗤……”

火柴被劃燃，火光照亮了陳閑的黑色口罩和頭頂的兜帽。

盡管被事先提醒過，站在陳閑右后方的青年還是被嚇了一跳，嘴里跳出了幾個陳老板聽不懂的音節。

“你別怕，我不會害你”，怕青年被他的扮相直接嚇跑的陳閑后退兩步，給青年留出一段能讓他感到安全的距離。

“你先坐”，指了指青年左前方的藍色小凳，陳閑自己走到案桌前坐下，“我不要你一分錢，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就坐下聽我說就好。”

青年遲疑片刻，習慣性的抬手做著一連串的手勢。

“你別慌，先坐下”，陳閑目光平靜，“我看不懂手語，你不是有手機嗎？可以在上面打字。”

青年依言坐下，帥臉有些發白，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青年開始打字。

從陳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兩只拇指在屏幕上快速跳動，五秒不到，他就把手機屏幕轉向陳閑。

“老板你好，我叫劉十五，哈哈，我的名字是不是很怪？聽我媽說，是因為我出生那天剛好是八月十五，所以就取命叫十五了。”

陳閑呆了瞬間，“呃，這樣啊，那你想買什么呢？”

陳閑說話后，青年收回手機，繼續打字。

“你這里真的什么都能買？”

這次只有十個字，陳閑卻皺起了眉頭。

面對這種千篇一律的質疑，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但是這次，他失去了開眼預測的能力，并不能直接有效的證明自己的小賣部什么都能買了。

能憑借的，只有自己的一張嘴。

“是的，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可以賣給你，只不過，你要付出相等的代價來買。”

都不用開眼，陳閑就能猜到，青年的頭頂，肯定盤桓著烏云一般的欲望黑氣。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收到宛童的信息。

劉十五收回手機。

十秒后，陳閑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我不信，你證明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