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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最初的認知事對死亡的醒悟

  • 欲雨青春錄
  • 孤明留欲
  • 7396字
  • 2022-09-12 15:24:09

“爸媽要是離婚了,你跟誰?”晚上我踢了踢梅家歡的屁股,問道。

“你得是受了劉國強地刺激了?”梅家歡笑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我誰都不跟?!泵芳覛g回答道?!熬透粯?,你知道三毛是誰不?”

我搖了搖頭。

“我聽我班娃說電視里頭有個動畫片叫三毛,有好多朋友,沒有爸媽也過得好得很?!?

“動畫片是啥?”我問梅家歡。

“動畫片就是專門給娃看的,我也沒見過那是個啥?!蓖夤吡酥蟛痪眉依锏暮诎纂娨暰褪詹坏脚_了,每天只能看雪花。

很多年以后的一個大年三十,哥哥與爸爸喝酒閑聊,有意無意聊到了劉國強,劉國強的爸爸。到那時我才了解到,他們家原來是地主。劉國強的爺爺沒扛過革命早早就走了。劉國強爸爸年輕的時候是他們這一茬最先結婚的,結婚的時候只有十七八九。結婚年之后劉國強地也不種,也一直沒有個正經事干。

他們家里的日子一直都過得不景氣,生了劉悅之后劉國強的媽媽就一直吵著要離婚。

爸爸說,婆娘能舍得她男人能舍得她親兒女?沒幾天就讓她娘家送回來了。

那天劉國強請了一天假,第二天上學路上我問他去弄啥去了。他說他媽媽給他買的飛機,變形金剛。他爸爸媽媽帶他和他妹妹去了閻良公園,做了海盜船,碰碰車。公園里頭有一些些好玩的,站在公園山上能看著整個村組,往南看還能看見好多的高樓。他還告訴我說鳳凰廣場的水柱能噴的比樓房還高,雕著生肖的柱子比真的動物還要像。

“得是遠得很?”我總是聽媽媽說她到閻良要做什么去。在我的印象里閻良一定是一個特別大的地方。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過年必去的小姨的家。要開大車一直往南,再往西。早上九十點去,中午飯點差不多才能到。那時的我想閻良并不比小姨家近多少。

“我不知道,我媽買了個新電動車,她把我帶的。電動車來回一趟就沒電了?!眲鴱娬f著從袖口里掏出一個雞蛋?!敖o!”我摸著雞蛋還有些發燙。

“我叫我媽專門多煮了一個。再給你個糖,你把這放到水里頭,一會兒就能變成汽水了?!边@個糖我在村頭的小賣部見過,只不過我媽給我的錢我全買了辣條,從來沒注意過它。

“我媽給我買了整整一大包,她說這個糖一天只能泡一個。我一天給你拿一個,咱倆一人一個。等哪天你去我屋里頭來,我叫我媽給咱倆做炒雞蛋吃。”劉國強一邊剝雞蛋,一邊朝我笑道。

沒有電視機的時候,爸爸放工后收音機到睡覺的時候才關,媽媽的手機是那種翻蓋的,有一塊液晶屏幕的手機,手機里有很多的歌。一次梅葉周末回來帶回來了十二本書,那些書那成了梅家歡閑暇之余唯一有事可做的事情。

自家里有了彩電之后,我和梅家歡精神文娛有了質一般的飛躍。當我第一次看到動畫片看到虹貓藍兔的時候,我才明白劉國強是在上課的時候學那些角色說話。他說的俠說的是一種英雄。

如果有一天,我是天邊的白云,足以帶來清涼的雨。如果有一天,我是南邊的風,足夠給以人們清涼慰藉。如果我是山,如果我是水……梅家歡喜歡看故事會,談古論今一類的電視節目,有時候看著起勁徑直拿出紙筆摘錄,或是自己寫出這樣的話來。

梅家歡學習并沒有因為看這些節目,寫不著邊際的句子變得多好,還老是完不成作業被老師罰站,罰寫。我總是能透過窗戶看見他站在教室外早讀。

等風來不如追風去。這是梅家歡常常說在嘴邊的道理。我問他你要追什么風,他回答南風。

我不喜歡看書,更不喜歡聽電視上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吹牛。我覺得他說的話和電視里的人一樣云里霧里的,就像他說的風一樣。我猜他那時在常?;孟耄孟胱约嚎梢越o這個世界留下什么,哪怕落葉是因為他的呼吸,路上坑洼是因為他的足跡。

村東頭住著村一個怪老頭。村子里的小孩都很怕他,見他總是繞道而行。只因他與人有異。他斷了一根手指,手掌上滿是道像溝壑般的裂痕。他和劉國強是本家,所以劉國強不怕他。

他時常穿著一身黃色的衣服,戴著同色的帽子。帽子邊角是他銀白的頭發,衣服總是皺皺巴巴的,灰撲撲的,腰間還有個方正的補丁。

想是自從有印象時,我就沒見過他換過。他好像只有那一身衣服似的。以至于身上總是有一種酸澀的味道。但他的眼睛很清亮,好像是從眼中散發出的光亮。他的眼睛,像是一個總是充滿著祥和與寧靜的小小世界。那是我唯一喜歡他的地方。

后來看劉國強他爺倆打打鬧鬧,可我從小膽子小,力氣弱,又不知從哪來的膽子,我竟敢也與他越來越近。

那天我與他只有一臂的距離,我才聽見他嘴里發出嗚嗚呀呀的聲音,看見他脖子上有一道血色的紅印。他不能說話,我們總叫他啞巴爺爺。

“他從來沒見過誰這么激動?!眲鴱娨贿吚鴨“蜖敔數男淇谝贿呎f道。我抬頭看向他,陽光刺眼我只能看得清他德輪廓。他把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嘴上嗚嗚叫著。我聽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他要做些什么。劉國強在旁也半天摸不著頭腦。

“爺,咱回奧。”劉國強沒辦法,他從來沒見過他二爺爺這個樣子。“下回咱倆再耍?!眲鴱姼掖蛄寺曊泻?,然后硬拉著他回自己的家。

寒假放假后的一個夜深,劉國強突然來敲起我家窗戶。“梅蛋蛋娃,你看這是啥?!眲鴱姀膽牙锾统鲆粋€黃銅的勛章?!败姽φ?!”

“你從哪來的?”我覺得很新奇,因為總從電視里看到過,卻從來沒在現實中見到過。

“啞巴爺爺的。我那天從他柜子里頭翻出來的。我偷偷拿出來叫你見識一下。”劉國強笑著回答道。軍功章雖有些痕跡,卻還是很新的樣子,軍功章上八一兩個字很是清晰。

“叫我看一下?!泵芳覛g說道?!敖袪斂匆幌伦??!泵芳覛g有什么新奇玩意都會去找爺爺,上一次爸爸買了一副軍棋,他們兩個研究了一下午才知道該怎么玩。

爺爺住在后院,后院是瓦礫房,紅磚鋪成的地。院子里沒有燈,眼前唯一可見的只有爺爺的房間臺燈的光。

“這你從哪來的?”爺爺本見到我們很開心,但看到軍功章時神情卻轉為嚴肅,大聲責問哥哥。

“劉國強拿過來的,說是啞巴爺爺的。”

“還回去!”爺爺喊道。劉國強聽到爺爺的喊罵嚇得躲到門后不敢探頭?!肮贩N種子會偷東西了!”

“走!”爺爺站起身來,一手抓住我,一手抓住梅家歡的耳朵像提著兩只小羊一樣。

“這兩娃偷了你的軍功章,我在這給你賠個不是?!睜敔攲“蜖敔斦f話的聲音很小。他將進軍功章交換于啞巴爺爺的手里,雙手緊緊攥著他的手。

爺爺在我印象里是一個威風凜凜的人,說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這是我唯一一次見他說話聲音很小,誠摯致歉。

啞巴爺爺的家很簡陋,一間房一張炕就占了一半。另一間當作是客廳,擺著一張桌子,一盞鹵鎢燈,一臺沙沙響聽不清說話的收音機。

“跪下!給啞巴賠罪!”爺爺一聲大喊,還沒等我反應的及,爺爺一腿打在我的膝蓋。

也打在梅家歡身上,可梅家歡被爺爺打跪在地上后又立馬站起身來。爺爺再打,他瞪著眼珠,忍著淚水再站起來。

啞巴爺爺說不了話,他連忙拉住爺爺,沖著爺爺一個個勁地搖頭。

那個晚上,梅家歡睡覺的時候雙腿還在不停地抖,緊緊咬著牙關。他的嘴里發出和啞巴爺爺一樣的,嗚嗚的聲音。幸好爸爸媽媽及時趕到了啞巴爺爺家,才給了我和梅家歡一個解釋的機會。要不然我們不能會還在床上躺著,而是要跪在院子里直到天明。

寒假里的一個午后,我坐在院子桌子上寫寒假作業,爺爺在磨刀,梅家歡在收拾籠的草。爺爺磨完刀就要鍘草,梅家還要趕在爺爺之前把草收拾利索。“爺,啞巴爺爺得是當過兵?”梅家歡突然問道,我好奇看了梅家歡一眼,又望向爺爺。

爺爺磨刀的手不停,緩緩說道?!皼]當過兵那軍功章是哪來的?”

“知道了?!泵芳覛g的回答明顯有些低沉。他提起籠,蹲到了爺爺身旁。

“他和你渭爺以前還是戰友?!睜敔斖蝗徽f。

“我渭爺?”梅家歡好奇問道。我放下了手里的筆,想聽爺爺娓娓道來。

“你渭爺和啞巴是同一年當的兵,一塊去的青海高原上,分的是機械兵種,給部隊修車呢?!睜敔敺畔铝说镀?,將磨刀石上的臟水用布擦干。“那一年你渭爺和啞巴困到山上了,有好幾天之后部隊才開著飛機把人找到。啞巴就是在那時候凍爛了個手指頭,成了個啞巴?!?

“你渭爺這一輩子可沒白過,轉業之后就成了他村上的隊長。他當隊長的時候有人陷害說他貪污。叫人關到黑房子里頭受餓受凍的。是啞巴跑前跑后找人的,他說不了話就叫人給他寫了一個字條,拿著他那軍功章就在區政府門口坐著等領導進出。你渭爺這才叫人放出來,最后鬧到法院還賠了你渭爺800元?!?

我和梅家歡聽得入神,全然沒有覺察到梅葉,聽到她的聲音才看見她倚在門框?!澳俏椅紶斘葸€是土墻,平房?”

爺爺聽到梅葉的話面露微笑?!澳清X也是他借鄰村的,有了錢肯定給人還了嗎?!?

“那我渭爺會修車也能行木。也能有一些些錢呢?!泵啡~問道。

“你渭爺沒個兒木,他鼓那么大勁弄啥?”爺爺反問沖梅葉笑道。

爺爺的話像是電視機里,收音機中講英雄的曾經一樣訴述著外公,啞巴爺爺的故事。我從未想過能與那樣的人物是那樣的接近,腦海里全是巍峨的雪山,飛機的轟鳴聲給予他們還能活下去的希望。

新年過后桃花衰敗,杏子初長的季節。啞巴爺爺離開了這個世界。他躺在冰棺里,穿著那一身土黃色的軍裝,胸前別著那一枚黃銅色,紅色寫著八一兩個字的軍功章。

那枚勛章應該是他最值錢的東西。他清貧,更從未見過他與誰交好。只是總有些孩子躲他躲得遠遠地,嘴上叫著他啞巴爺爺。劉國強和我外公離去的時候一樣,頭戴著孝,孝上縫上一枚紅布片。

正午的天氣悶熱,陽光照在門上挽聯使其格外顯眼。沒有一絲風,只聽見喇叭唱叫著哀曲。

訃告用的是半扇門板,貼著一張白紙。

我看著他那褶皺不堪的褲腳沾著白白的霜,感受到那一股酸澀的味道從心里逐漸蔓延進了鼻腔。

早上下葬啞巴爺爺之后,劉國強下午就來學校了。那天是一個周五,下午因為有一節體育課,所以他一整天只用上一節電腦課,一節語文。

“咱要去新學校了你知道不?”體育課上,劉國強放下手里只有一半氣的排球,坐到我旁邊問道。

“知道。”我回答道。在他之前,我最先聽到這個消息是哥哥告訴我的。

“我估計剛好能輪到你?!蔽蚁肫鹈芳覛g的話,想起他眼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羨慕。

“我媽上禮拜帶我去看新學校去了,美得很,教室都是樓房?!眲鴱娬f道?!氨緛砦蚁霂阋粔K去呢,我媽說電動車坐不下你?!?

“我哥說估計還早著呢?!蔽艺f。

“你看這是啥?!眲鴱姀纳砗竽贸鰜硪粋€食指粗的鐵管。

“你拿得這弄啥?”我問道。

“我媽說到了新學校之后肯定有一些認不得的娃,誰要是欺負你我就拿著這朝他頭上揮?!眲鴱娬f完,手握著鐵管朝著一旁常青樹打去。青葉殘枝落了一地。

“就是沒進去看一下,我給保安叔說我也要在這念書了,他還是沒叫我進去?!彼粗?,直沖我笑?!斑@禮拜咱去要走。你會游泳不?”

我只在電視上就看見過游泳,實際上自己連到小腿的水都沒下過。

“那邊那個學生,你拿的啥!”沒等我回答他的問題,不遠處的老師指著劉國強大聲呵斥道。

同學們趴在挑頭想透過看劉國強滑稽抱著他爸爸的腳陣陣發笑。電腦課的老師一遍遍大喊,想讓他們安靜下來。

劉國強因為在學校拿鐵管,老師把劉國強他爸叫來了學校。劉國強他爸到學校后面色鐵青,不等老師說完就拉起劉國強的耳朵,拽著他的紅領巾就打他屁股,用腳踹他。“你個狗種種子長本事了是不!”他爸爸破口大罵。

我以為劉國強經過他爸爸毒打后會消停好一陣子,他說過游泳也應被扼殺倒在了搖籃里。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劉國強就來叫我家門。“梅蛋蛋娃,快走了!”他站在門口大喊,吵醒了梅家歡。

“你叫他弄啥去呀?”梅家歡穿著到小腿的短褲,踩著一雙布鞋走到門口。

“梅蛋蛋娃呢?”劉國強問道。

“還沒起呢?”梅家歡回答道。

梅家歡不知道,其實劉國強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

“那你候一下,我去給你叫去。”

我,梅家歡和劉國強頂著初入夏的晨陽,興高采烈朝著村口進發。城里游泳館太貴了,聽劉國強說一個人要五六十塊,而劉國強加上哥哥攢的錢一共才二十塊。我們用二十塊錢買了兩大袋零食,一人一瓶飲料,一個茶葉蛋。

柏油馬路上來往著汽車,兩旁田里不時有人探出腦袋朝我們觀望。我不禁緊張,害怕他們是爸媽的熟人。

我們開始了我們的游行,卻還沒走出就村口犯起了難。劉國強說翻過荊原到富平邊邊有一條河,梅家歡說姨父家門口就有一條河。劉國強不知道那條河還有沒有水,梅家歡說的地方太遠,現在走著,中午才能到。

因為害怕被姨父逮個正著,我們三個決定采用劉國強的意見。決定一路向北。我們走走停停,有時小跑,踢上路邊石子。零食還沒走到原頂就吃完了,飲料也見了底。

“還有多少路呢?”路途越發無聊,我開始抱怨起來。

梅家歡并沒有理會我的埋怨,走到原頂后視野變得開闊,梅家歡的眼睛只望向遠方湛藍的天與遠處城鎮接壤的地方,不時左顧右盼,瞧著風起麥苗隨之涌動的田。黃色的土丘覆薄薄一層植被。

“快了快了?!眲鴱娀卮鸬??!拔覌屨f無論你怎么朝北走,都能看著那條河?!?

下了荊原之后的確很快,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時候我們已經能看到河道了。

那是一條干涸的河床,野草與我們胸膛齊身。

“這草羊吃了肯定長得好?!闭缑芳覛g所言,河道里不僅有放羊的,還有黑牛。放牛的人坐在河邊手里拿著一個木桿,一頭系著繩鞭。

“朝這走?!眲鴱姶蝾^陣,先行繞過河橋。我和梅家歡緊隨其后,和他一起鉆進了草叢。

牛糞的味道直沖鼻腔,蒼蠅蚊蟲不時落在衣服上,從耳邊飛過。知道走到河床,腳下是數不清個數,圓潤的鵝卵石。可就是看不見水,想象中湍急的水流。

大大小小的水坑錯落在干涸的河道,我不禁心里有些失望。臨近中午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肚子里的食早已消耗殆盡,重新提醒我該補充了。

梅家歡在石頭堆里找到了一個晶瑩的石頭,像玉石一樣的石頭。“把這拿回給爺看一下?!泵芳覛g沖我笑道。小心將石頭放進褲兜。

“你們都朝這來!”劉國強沖我們大聲喊道。他已經走到了遠處的一個小土丘上,我和梅家歡正好能看清他正揮舞著雙手。

“趕緊來游泳來!”劉國強興高采烈朝我們喊道。待我們走近的時候,劉國強已經脫掉了短袖褲子,只穿著一件三角褲衩。“趕緊來,趕緊來!”

那是一個周邊最大的一個水坑,水很清澈,水坑里的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和劉國強一樣脫得只剩下內褲。劉國強拉著我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邁進水中。水很冰,剛才炙熱的太陽曬在身上現在卻很舒服。

“你倆個小心著些!”梅家歡朝我們大喊。我們一直走到水沒過大腿才停下來。我回頭看向梅家歡,看見他坐在土丘上,目不轉睛瞧著我倆。

我緊張得已經說不出話來,雙腿止不住地顫抖。“不用害怕,我教你游泳?!眲鴱娦Φ?。

“你看好奧。”劉國強順勢扎到進水里,不一會兒將頭浮出了水面。他的動作明顯有些生硬,雙腿拍打著水面激起一陣陣的水花。

我開始學劉國強的樣子游泳,只不過頭還沒有抬起來水就鉆進入嘴里,灌進肚子。我用力想將頭浮出水面,可總是沒多停留幾秒便沉了下去。

我用盡全力想象劉國強那樣劃水,卻只是停在水里,或是只能移動一點點的距離。“哥!”我趁著浮出水面的時候朝著梅家歡的方向的大喊。

即便是多年后回想起這一幕還總是心有余悸。水越來越渾濁,水中的恐慌加劇反而會越來越沒有力氣劃水。甚至呼吸都是奢望。我撿回了一條命,劉國強的生命卻永遠停留在了個河灘。

當我醒來的時候,只感到臉上火辣辣地疼。梅家歡正趴在地上,一連幾個一巴掌打著劉國強的臉。

“哥。”我艱難爬起身來,腳踩的鵝卵石因為太陽的炙烤而變得滾燙。

“趕緊穿衣服去,劉國強醒不過來了,趕緊回。”梅家歡不再拍打劉國強,聽見了我的聲音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

我和梅家歡使出全部力氣奔跑,炙熱的太陽已經烤干了我的頭發,冷風一陣陣帶來細微寒意。

跑到原頂的時候,我看見了劉國強的媽媽,還有我的爸爸。他們騎著摩托車直朝我們而來。

“劉國強呢?你幾個弄啥去了?”爸爸質問梅家歡道。他的眼神兇狠,與那日爺爺表情一模一樣?!皠鴱娔兀俊?

梅家歡明顯被爸爸嚇到了。劉國強的媽媽蹲在哥哥身旁,聲音細膩?!凹覛g,我屋強強呢?你和他弄啥去了?”

“游泳,游泳去了?!备绺缯f話顫顫巍巍的,眼神明顯躲避劉國強的媽媽。“他……沒……沒氣了?!?

“你說啥!”這些話明顯是她最先想到,卻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半張著嘴,面露驚訝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梅家歡你給我好好說!”爸爸提起梅家歡的衣領,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在哪游泳去了!”

“前……前頭”梅家歡緊緊攥著拳頭,忍著淚珠,卻不敢說一句話來。

當我們再一次到河灘的時候,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那個放牛的老漢看到劉國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走上前去看沒了氣于是就報了警。

梅家歡被爸爸拉著流著豆莢大的淚珠,紅藍相間的警燈在警車閃爍不停,光亮細微映在他的臉頰。

劉國強的媽媽緊緊攥著雙拳,可以看見她一只手里露出一小塊絲巾?!澳銈兒退勒呤鞘裁搓P系?”

“媽,我是他媽?!眲鴱姷膵寢尠褎鴱姄г趹牙铩鴱姷乃闹呀涢_始僵硬,明顯可以聽見他被他媽媽抱起的時候骨頭發出啪啪的聲音。

“當時是什么情況?”警察一遍遍詢問著梅家歡,他站在警車前,雙手靠后。

“說話!”爸爸怒吼道。

“當……當時劉國強和梅家生下河游泳呢。我聽見梅家生叫我呢,我就下去把他倆拉上來了。沒多久我弟醒來了,劉國強咋都不吐氣了。”

沒過多久劉國強的爸爸來了,他們一直把問梅家歡問到了下午。直到紅色的云彩在西邊越來越濃郁,太陽躲進了荊原底下警察才放我們離開。

劉國強的溺水,無疑是我童年無法抹去的陰霾,致使我對于水有了至深的恐懼,可每當我想起那日情景,那些恐懼,情緒都只剩下了一副軀殼,一副藏在黑暗里的模糊油畫一般。

自此以后,再也沒有人再叫我梅蛋蛋娃。

暮色漸重,夜越來越快。劉國強家紅色大門大開,嶄新的燈籠蒙上厚厚一層土灰。一層層人將劉國強家圍得水泄不通,深深的窒息感映襯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我的命咋這苦呢!”劉國強媽媽號啕的聲音即使在村口也能清晰聽見。

我鉆進圍在門口的人群中,看得見他家新鋪的水泥院子,花叢里的玫瑰已經凋零得只剩下一個骨朵。劉國強躺在床板上,頭旁燃著一盞煤油燈。劉國強媽媽跪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劉國強爸爸一個勁抽著旱煙。

“我沒有兒了!”有幾個女人在她周圍,想拉她起來,嘴邊重復著相同的安慰的話,似乎除過那樣的話也沒有什么能說得出口。

自此以后劉國強的媽媽帶著劉悅就離開了村子。村子有人說他們離婚了,劉悅住到她渭婆屋的樓房里去了。

媽媽說她在閻良開了一家童裝店。

就像劉國強說過的那樣,新學校三層樓房都是教室。他不知道的是新學校每天車接車送,不用每天中午都回家去吃飯,新食堂的地磚比鏡子都亮。電腦屏幕只和一本書那樣厚,鼠標里沒有響來響去的滾珠。

我上六年級的時候,我和曾經在紅荊小學念過書的同學一起翻墻進學校探險。學校因為時間長沒有人打理,野草花園里已經長到半人高,紅磚已經成了土色。電腦教室的鐵門是鎖著的,只是門開了一個大洞,明顯是因為太長時間銹蝕,只被人輕輕一踢就破了個洞。

空空如也的教室里散落著幾頁作業紙,老師辦公室里斜放著一根手指粗的鐵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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