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約莫十四歲的白面書生推開李春華家的大門。

“爹娘，大哥，我回來了！”

李子明進門后大聲喊著他娘林花。

李子明是村長二兒子，本名李勇，后來去鎮上讀書，這個名兒也不符合他讀書人的身份，便改了字——子明。

“勇兒回來啦？！”

李子明聽見勇兒這個乳名滿臉黑線，對他娘很是無語，說過很多次叫他子明，他娘還是這般喊他……

李林氏林花正在吃早飯，聽見二兒子的聲音連忙放下碗，嘴邊的菜葉子也來不及擦，就跑出來迎接他。

“今日怎么一大早便回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林花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順手接過他的包袱。

“兒子還沒吃飯吧？快快快，和你爹大哥剛好在吃飯，快去吃飯，”林花推著自家兒子去吃飯。

飯桌上，李春華看著自家二兒子欣慰的摸了摸胡子，他家出了一個讀書人，已經考過了童生！

李子明在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雙手攛成拳頭，語出驚人。

“爹，娘，大哥，我不去鎮上讀書了。”

李春華懷疑自己老眼昏花聽錯了，“你說啥？”

“我不去鎮上讀書了！”

林花是急性子，聽完就要去打他，“我和你爹起早貪黑去地里做活你就是這般回報的？啊？”

林花說著說著紅了眼眶，隨后又若無其事的把頭仰了仰。

李剛沉默了……

弟弟為何不想去鎮上讀書了？明明他天賦就比自己好呀！

李春華敲了敲旱煙，面無表情，周身一股低沉的氣勢散發開來，“為何不想去？”

“大哥……大哥不是到成婚的年齡了嘛……”

李子明壓力山大，但還是說出來了，說出來后只覺得心里一輕，壓著他的大石頭沒有了。

這些年來因為大哥沒有自己天賦好，所以是他去鎮上讀書識字，家里的銀錢也緊著他買紙筆硯墨，著實是一筆很大的花銷，他覺得對不起大哥。

家里的銀錢還剩多少他大致是知道的，若是自己再繼續讀下去，爹和娘給大哥攢的娶妻的銀錢說不得就給他用了，大哥也就成不了家了。

李剛低下頭，臉框紅紅，心里覺得熱乎乎的。

這么多年家里的銀錢緊著弟弟用，他不是沒有過怨言，但是弟弟天賦確實比自己好，背書比自己快，時間久了他也就想開了，本以為自己還得等幾年才能成婚，沒想到弟弟體諒他……

他真是有幸，有這么一個好弟弟！

李春華和林氏沉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哪個也都不好，但是兒子的前途確實耽誤不得呀！

“兒子……娘……”

李子明打斷林花的話，“我是想過了的，村子里不是要建個學堂嘛？我去當教書先生，爹娘大哥偏心子明這么多年，也是時候回報爹娘和大哥了，我不想大哥因為我都快十七歲了還沒成婚。

鎮上的功課我已經都會了，我可以在村上的學堂一邊教書一邊溫習功課，待明年夏天便可參加科舉，教書我自己也可以掙束脩，我還沒沒皮沒臉到要用大哥娶妻的銀子來讀書！”

“弟弟……”

“大哥不用多說，我意已決。”

李子明挺拔的站在那兒，未曾長開的臉上一片堅毅之色，依稀可以看出幾分少年的風采來。

“好！爹信你，那咱們就先張羅著你大哥娶妻的事。”

李春華拍拍李子明的肩頭，臉上煥發出幾分光彩。

光彩沒多久便也消下去了，李春華很是愧疚，他一個大人還沒有兒子看得開。

“剛兒啊，這些年……爹是不對，爹偏心你弟弟讀書，銀錢緊著你弟弟用，爹給你道歉……”

林花也紅了眼眶，她們對不起剛兒呀……

李剛默了，爹娘是偏心弟弟，他有過怨言，甚至怪過爹娘……

弟弟長大了，開始為他著想，擔心他會成不了家，他心中涌過一陣陣熱浪，心好像被治愈了。

李剛鼻子紅通通的，他強忍著委屈的淚水，“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李子明亦是滿含歉意，和小時候一樣抱住李剛，輕拍他的背，“大哥，對不起。”

李子明覺得肩邊濕濕的，一番滋味涌上心頭。

一家人和解在李剛哽咽的聲音里邊……

外邊的門被敲得叮咚作響，林花連忙擦了擦自己的眼，又用冷水拍了臉，映著水缸照了照自己的臉，沒有什么異常后才去開門。

“來了來了。”

門外站著好些婦女和孩子們，孩子們嘰嘰喳喳，高興得要跳起來了。

“我們都是來給孩子登記的，學堂不是建成了嘛……就送孩子來識字……”

周家周老太帶著孫子周余東，孫女周二妞也來了。

季嵐也來了，她也想給自家三個孩子登個記。

季嵐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問道：“前半年可真是免費？不拘男女都可來識字？”

村民也七嘴八舌的符合，“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是，前半年免費，家里有孩子的都可以來識字。”

林花笑意盈盈，她聽自家相公說過了，心里有數，不過話鋒卻是一轉，“丑話說在前頭，前半年過了后半年要繼續來的可得自家出束脩了，不要總有哪家人想占小便宜，想來識字卻又不想交束脩，這是個什么理兒？還有，紙筆錢那得自家出！”

“那我家孩子可以識字了？成讀書人了？”

好些婦人聽見林花的話后大笑出聲，有這種好事情！

有的婦人算盤打得倒是好：就算后半年要出束脩，她家娃子前半年來學半年不就得了，女娃娃將來說親，識些字婆家不得高看？什么郎有情妾有意，什么雪什么月來著……

李子明和李剛合力從屋子里抬了桌子板凳出來，李子明研好墨就坐在了門前開始登記起來。

王嬸子王桂花看著李子明，不禁疑惑：小童生子明怎會在家？

王桂花遲疑的看著他，“子明不是在學堂讀書？”

一些婦女們也支著個耳朵聽著，八卦呀，她們最喜歡聽了，而且還是現場的！

“嬸子，是這樣的，我回來當教書先生，”李子明對王桂花笑了笑，柔和的說著。

“你不科舉啦？”

“自然是要的，”李子明認真的登記著孩子們的名字，這些小孩兒以后都是他的學生了。

“那你……”

“嬸子登記完了該輪到下一個了。”

李子明打斷她的話，嬸子們有的地方挺好的，就是太愛八卦了，別以為他看不見后面幾個側耳傾聽的嬸子們。

李子明從爹的口中知曉學堂已經建好了，他吹了吹紙張，站起來大聲說道：“后日辰時嬸子們通知孩子們去學堂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