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蛇游(一)
- 鳳儀夜曲
- 高柔澤兒
- 4291字
- 2019-12-26 06:00:00
前言
朝夕相伴,形影不離。
“明知你就在這里,卻偏偏觸碰不到你。”
朝生夕沒的七顆黑痣是異世的詛咒還是前世的傷痕?
她是罪有應得還是為人陷害?
災禍,是無心之人的噩夢,也是有心之人的樂園。
害人的是狂躁的瘋人還是人性的自私?
溫婉的皮囊下天使與惡魔爭斗,
夕殿的湖底中真實與幻夢糾纏。
再回首,有蒼穹星光遍布、榕樹紅果掩映、綠水悠悠似錦、顧影頻頻成靈。
真心?假意?情?妒?
淪落污泥,不得所愛。
當妒忌勝過了情誼,兵戈也刺破了回憶。
最終,夕湖重歸平靜,巳宮斷壁難修,其實巳旸自己也不知那個歷經人間丑惡哀怨卻依舊笑若暖陽的女孩兒是否真的曾經善良。
“人不是天生受苦的,一切自有緣由。你信嗎?世間本無毒,毒在人心!”
天雷驚震、墨云欲雨、海浪拍雪、山石將傾。一條黑白間紋的長蛇墜入海底,鎖鏈重重,不得翻身;一道白光劃落人間,命格種種,不得逃脫。
三百年后。
清晨,陽光突破了云層,如一位過分慈愛的母親盡情揮灑著萬丈柔情。第一縷晨光步入臥室的時候,孟朝已經在鏡前坐著了。也許,陽光對他人而言意味著希望,于她,卻是無望。你看,又來了——隨著陽光覆上臉頰,七顆黑痣慢慢浮現,如同七只黑蟲。
“太丑了!”孟朝無法忍受自己白凈的臉上有這樣的存在,狠狠合上了鏡子。
“朝兒,起床了。”袁婕在門外喊道。
“知道了,媽媽。”
孟朝火速換上了衣服。想到自己的學校S中,孟朝眼中滿是厭惡。
匆匆吃過飯后,孟朝便去上學了。
“難道人生就是這樣嗎?明明不愿意,卻不得不這么做。”
她低低喃道。
S中坐南朝北,有紅黃兩色相間的大門,大門上寫著:走進S中,昂首挺胸。直沖大門的是紅色的教學樓,教學樓呈倒T字形。初一、初二在這棟樓里。西面還有一棟黃色的實驗樓,初三在這棟樓上。東面是與臨校合用的操場。走進教學樓是大廳,自大廳往東西兩邊延伸出兩條走廊,走廊的南面是教室,一樓由東向西依次分布著一到六班,二樓分布著七到十二班。孟朝所在的六班在走廊的盡頭,孟朝愈發靠近教室,心跳得愈快,她在怕。怕什么呢?年級六百人,她是八九十名的成績。可是她真得怕那個班主任,她連年級中十幾名的學生都打,又哪里會寬容她一個八九十名的?故而人送外號:滅絕師太。
孟朝蹭到了教室門前,抬眼看了看猶如毒瘴壓身的教室,低頭走向了座位。
“聽說成績下來了,你看了嗎?”同桌的王琪對后桌劉橋說道。
“沒嗟唻(方言:沒有),我覺著這會考得不好,你看了嗎?”劉橋回道。
“沒。”
王琪回過頭來了,瞥了一眼孟朝沒和她說話。孟朝在她眼里是個純潔的乖乖女,但她又著實看不起她,那張臉上的黑痣是那么扎眼,天啊,要是她自己臉上有這么多痣她寧愿自殺!有一次孟朝在跑步時發出了一聲小孩子似的笑,她就覺得實在煩人,裝嫩嗎?當下說道:“你能不能別像小孩兒似的!”
孟朝自然知道這個被眾人吹捧的“小公主”看不起自己,但也沒有什么壞心,她也不予理會。
可是劉橋……
孟朝回頭看了看他,他正專注地看著王琪。劉橋喜歡王琪,這是孟朝早就知道的。說起來心中還是有些澀,原本她是他的好朋友,兩人在第一天的軍訓吐槽時相識,以后就成了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一起在女同學鉛筆盒里放大螞蟻捉弄人的那種。而現在兩人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重色輕友到這種地步,也不值得深交啊……”孟朝搖了搖頭。
成績單發下來了。
孟朝擠在人縫中看:孟朝班級12名年級82名。
“班級名次是退了兩名,還好年級名次沒動。”孟朝先是松了一口氣轉而又緊張起來——班主任這次會怎樣?她是按班級名次的退步懲罰還是年級名次的退步?這次她要退一名打五板子還是十班子?她還會打她的臉嗎?她又會說什么侮辱人的話?
“不,不能再想了。”孟朝的心又跳得厲害了。
“吆,前十五啊,說實話,是不是抄的!”前桌趙耀一臉我懂的樣子。
“我不是一直都是這個名次嗎?”孟朝很奇怪,這回她班級名次還退步了,怎么同學卻是一副你考得太好已經超出你的能力范圍的樣子?
“啊是是是,你學習好,你全班第一!”趙耀嗤笑著轉回頭去了。
英語課前,紅珍走進教室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孟朝的心尖,紅珍加緊腳步走向講臺,孟朝的心跳也隨之加速。紅珍在投影上展示了此次成績后對此次成績進行了簡單的分析:“這次咱們班平均分第一,挺好。但是!進年級前三十的就不如五班了,沒有頭兒啊,學習好的起不到帶頭作用……看看啊,這退步的—王琪,年級退步了五十多個名次,你干什么了你?!劉橋,更厲害,年級退了七十多個名次,前后桌啊。進步的,高義、楊帆,也沒進步多少,年級二三十個名次……還有一種人,不定時炸彈型的,像孟朝、徐峰這種的,自己上去了,把人家給禍害了。你看人家王琪原來學習挺好,怎么跟孟朝同桌就不行了呢?”
孟朝分明感覺方才因成績退步被點名而塌下了身子的王琪在聽了最后一句話后直起了身子,甚至微微向與她相反的方向靠了靠。
可是孟朝實在覺得冤枉,王琪與她說的話屈指可數,明明她一直跟劉橋說話。兩人成績都退步了不是嗎?
中午。
“喂,媽媽。成績下來了。”孟朝對電話那頭的母親說道。
“班級12,年級82。”
“什么?!”袁婕一聽就火了。
“你怎么考的?!我還以為你這次能進步呢!這是還退了兩名嗎!”
“可是,媽媽,我年級名次沒退啊。”
“你在班里退了也不行啊!當年媽媽就是不做作業光聽聽課也比你考得好啊!你班主任那么嚴,你還不知道上進!等著她用小棍敲你嗎?!行了,等我回去再說吧!”袁婕愈說火愈大了。這孩子小學的時候年級還是能數得著的,怎么越大越不乖了呢?
孟朝有些委屈,但早已習慣。眼睛也習慣了——只是貯存著淚水卻不流下。
母親中午是不回家的,孟朝食不知味地吃過父親孟澄煮的湯圓和皮蛋豆腐后就回房午休了。躺在床上她想:大中午就煮個湯圓,也不知道一個月四千多的工資都去養誰了!不過還好這次成績雖然一般但班主任沒追究,和同學們一樣一臉你考得很好的樣子。
下午。
“孟朝!班主任叫。”卞哲站在門口喊道。
去辦公室的路上,孟朝看著身邊的卞哲,她是倒數一二的學生,而自己卻要常常和她一樣挨班主任的打罵。除了卞哲,還有幾個成績大約在四十名的同學。
“看看自己做的題!”
孟朝等人剛踏進辦公室一步就被扔了一臉的試卷。紅珍的辦公桌靠門,此時她正坐在辦公椅上惡狠狠地盯著他們,手中的竹棍吱呀作響。
孟朝看著手中試卷上的紅叉叉,五分的任務型閱讀她得了三點五分,再看看其他同學的,都是兩分到一點五分的。為什么她三點五分的還不合格?
孟朝看前面的同學挨個打了棍子輪到自己的時候已經不怕了,總歸也是受慣了。可是……
“你怎么做的的那題啊。”紅珍一棍子抽到了孟朝的右手手背上!
雖然有俗語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其實是比手心敏感許多倍的。縱然孟朝被打慣了手心,可是手背上一挨這一棍子就立刻鉆心的疼,一時間孟朝砍掉這只手的心都有了。痛覺沿神經傳入腦中,強烈的刺激讓神經劇烈地顫動,猶如錐扎。她的眼朦朧了,依稀看到手背上紅紅的隆起一道印子。然后,紅珍每說一句話就抽孟朝手背一下。孟朝已經聽不得她說什么了。
“告訴你:你是全班最氣我的,連卞哲他們倒數一二的都沒這么氣我。行了,伸手吧。”
這句話孟朝聽到了。
什么?還要再打嗎?剛剛打的都是練手的嗎?孟朝覺得她無法忍受了,可是她不敢躲。上回她看楊旭躲過,結果又挨了雙倍的棍子。
孟朝伸出了左手。
“零點五分三棍子,減了一點五分,一共九棍子。”
紅珍一邊打孟朝一邊說道:“一點都不疼啊。”
孟朝一直都不明白紅珍說這句話的原因,她自己試過嗎?打都打了,為什么還要撒一句謊呢?
走出辦公室的門,孟朝便再也抑制不住輕輕啜泣起來,回到座位上。
高義看她哭了就問道:“你怎么了?”
孟朝想說話,可是顫抖的嘴唇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把手背伸給他看。
高義看到她的手上棍印已經高高隆起,紅腫不堪。
“哎……她就這個樣,上回張川被她一巴掌扇得都耳鳴了。”
“可是……她打完了……都打完了手背了,還要再……再打一遍……”孟朝啜泣著說完。
“我覺得咱班主任……有時候的確挺過分的。”高義說道。
孟朝收回了手,心想:回家就告訴媽媽。
晚上回家路上。
“楊帆?楊帆?”孟朝喊道。
楊帆是班中的宣傳委員,負責這次的畫報審選。孟朝特地告訴過她:如果自己的畫報落選了就請還給她。那是孟朝花了一中午和一晚上的時間畫的。
楊帆裝作沒聽到。她最討厭孟朝了——小學的時候孟朝永遠比自己強,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向著她、學習她名列前茅、表演節目她永遠是主角,現在終于落到自己手下了。
“楊帆?”
“楊帆!”
“干啥!”
楊帆不得不答應了,她還要維持她有禮貌的乖乖女形象呢!孟朝太可恨了,看不出她不想搭理她嗎?還一個勁兒地叫她,害得同學們都看過來了。
“楊帆,我的畫報呢?”
“扔了。”
“你怎么扔了?你答應給我的!”孟朝聲音有些發顫了。
“不合格的都扔了!”
楊帆說完,匆匆推車走了。
孟朝真的生氣了。她當然知道楊帆一直嫉妒自己,恨不得把自己踩進泥里才開心。每次發下試卷的時候,楊帆多次先一步把孟朝的試卷塞進自己抽屜洞里,如果自己的分數比孟朝低,就不把試卷還給她,看上課時老師因孟朝沒有試卷而罵她。如果自己分數比孟朝高,就嘲笑著把試卷還給她。這還是孟朝有一次跑操早回班才發現的。而被抓包的楊帆臉不紅心不跳,看著孟朝把試卷從自己的抽屜洞里拿回位子上,沒事兒人一樣。
回到家,孟朝一下撲倒袁婕懷里。袁婕追究她考試成績的心思在看到女兒朦朧淚眼的那一刻生生停住了。
“怎么了?受委屈了嗎?”
“嗯……”
孟朝一聽到母親的話又是不住地哽咽起來,伸出手讓母親看到紅腫的手背。
“你們師太打的你?哎呦!怎么這么厲害?”
“她……還又打……打了一遍手心。”
“怎么越來越過分了!我打電話問問她。”
“媽媽,你可別直接就這么問她。”
“放心吧,媽媽辦事兒。”
晚飯過后,袁婕在樓前廣場上散步,打通了紅珍的電話。
“喂,紅老師啊,我是孟朝的媽媽。”
“哦,怎么了?”
“今天孟朝回家后怎么手上有傷呢?跟人打架了嗎?”
紅珍有些心慌。
“啊?傷啊……呃……我也不知道呢,她不是那種能跟人打起來的孩子啊。”
“哦,老師也不知道啊。那行,孟朝就請您多擔待著了。”袁婕氣笑了,看來她也知道心虛啊。
孟朝在母親出門后拿出了國畫顏料,用水調好后,涂在了手上。等寫完了作業,顏色也差不多浸入了皮膚表層,再用水輕輕沖洗。原本就凄慘的小手就有幾分駭人了。
孟朝看著傷痕駭人的手心中難過,倒不全為自己挨打,還有她與紅珍之間的師生情分。
她清楚地記得才入學不久時,自己因參加語言比賽而誤了老師交代的事,等老師問起來才知道,所以一直悶悶不樂。紅珍看見了,攬著她的肩膀問:怎么了?不高興嗎?還有一次,英語課上紅珍要求同桌之間練習英語對話,她的同桌找后桌練了,后桌的同桌也找后桌去了,周圍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紅珍就過去陪她練。孟朝的心澀澀的,她當時真覺得她是一位體貼學生的好老師。而如今,即便她哭死她還會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