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鳳陽城的文武百官下了朝，從皇宮里走出，靳若夜站在宮門口等人。他是兵部尚書靳無堂的大公子，往常大家看到他多少也是要打個招呼的，今天卻都當作沒看見，徑直走過。

旁邊的人提醒，“少爺，老爺出來了。”果然看見靳無堂走了出來。走到邊上，還沒等靳若夜開口，低聲說了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便上了馬車。

“爹，今天的情況如何，還順利嗎？”一到馬車上，靳若夜便迫不及待地問。

靳無堂回答，“話我已經說了，皇上奏章也收了，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但是削藩是個大事，皇上不會輕易應允。”

他今日在朝堂上一紙長長的奏章狀告各地藩王，擁兵自重，甚至仗著權勢欺壓百姓，靳無堂認為應該要徹底調查，對于無視法紀和朝廷的親王要采取削藩！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俱啞然。

削藩，不論放在各朝各代都是大事，沒有哪個皇帝不想，卻也不是每個皇帝都能做到的，削藩背后牽扯眾多，稍有不慎，反過來傾覆皇權也不是沒可能。朝中的大臣們自然也不敢輕易隨便趟這個渾水，就連皇帝也只是聽著，當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會得到這樣的反應也是意料之中，不過就算這樣，他們的目的也是達到了。

靳無堂囑咐靳若夜，“你去告訴四皇子，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就靠他自己了。”

原來都是為了夏侯逸清！

靳若夜點點頭，削藩這等大事，提出來的人要面對的更是整個朝堂文武百官。思及此，靳若夜心中不禁愧疚難當。他爹不是夏侯逸清的人，但是提出削藩的人必須得有足夠的份位，他便軟磨硬泡，賭咒發誓，什么辦法都用上了才讓靳無堂接下此事。好在現在事情已成，就看夏侯逸清要怎么推進這件事了。

當天夜里，夏侯逸清和李湛就得到了這個消息。

“爺，靳尚書一向不喜歡參與朝堂之爭，怎么會突然轉變，配合我們上書？”李湛雖高興，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靳尚書竟也成了他們的人。

“他不是為我上書，是為了靳若夜。”離開鳳陽城之前只是要他想辦法找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靳若夜倒好，直接用了自己親爹。這下，夏侯逸清可欠他一個大人情。

“難為了靳公子，靳尚書這人鐵面無私，油鹽不進，看來是用了狠招了。爺，兵部尚書提這個事，皇上必定仔細斟酌，我們的人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接下里只要董之誠將軍能夠勸皇上出兵，這事就成了！”

董之誠是夏侯逸清的親舅舅，自然也是幫他的。

夏侯逸清從來不會打無準備的仗，這次親近的人都只知道他是為了打聽母妃的下落而來，卻不知，他還要一起拿下南疆！

事情比想象中要來的更為順利，縱他性格一向穩重，此刻也忍不住有幾分少年酬志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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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天，這穆王府的生活看似平靜，實則人人都藏著心思。

尤其對于夏侯逸清和千旖，那日的一個吻，之于兩人都似在水里投下了一顆大石頭，激起層層波瀾，久久不散。只是夏侯逸清大計在握，這些兒女私情也只能壓在心底，而千旖，那日之后，便病得愈發嚴重。胸口郁結已經到了發痛的地步，偶爾還會吐血。可彤著急，卻奈何自家主子不讓她與任何人說，更不許她去找大夫。

說起來也不是千旖不想治，只是這藥是長孫苑所制，尋常大夫根本起不到什么用處，且作為藥人，會有這樣的狀況，也真的不意外。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睡不著，又撐著身子起來，找出紙筆，心中有諸多想訴，提起筆來卻不知從何說起。她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娘親，小時候隔壁總是給她送油果子吃的王大娘，可彤，還有，夏侯逸清。

月亮節的那個夜里，以及，那個吻。

她不自覺將手放到唇上，那日他只囑咐了一句不要再喝那個藥，便匆匆離去。之后再沒出現過，這個吻的意義，也跟著變得意味不明起來。

大約是害怕了吧，千旖猜想，畢竟她一個將死之人。

她這個身體，這個身份，本就是不配站在夏侯逸清身邊的，那些個莫名其妙的心思，還是斷在該斷的時候比較好，才不會傷人傷己。

千旖的筆落下，剛寫上幾個字，喉頭便涌上一股腥甜，她用力忍著，將書信寫完才噴出一口血來。她將其妥妥的收在里衣內，又將地上的血擦掉，叫來了可彤。

“時間差不多了，扶我去書房。”

可彤鼻子一酸，眼眶一紅，卻只是低著頭應了一句，“知道了。”

朝堂上的那些涌動，穆正翰自然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里是邊疆，他握著第一道防線，若是真的要削藩，怕是要首當其沖。

“爹，這靳無堂是個什么來頭？膽子夠大的。”穆千磊說道。

“為父也不是很清楚，我到南疆來之前，他還只是兵部一個侍郎，平時也不太出聲。”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穆正翰沉默不語，這事出得突然，他也沒什么頭緒，好在皇帝目前還沒有表態，尚有回旋的余地。

“姑母那里有什么消息嗎？皇上現在到底是想法？”這說的是賢妃。

“我已經派人送信過去了，還沒有回復。”穆正翰回答。

穆千磊急了，一拍桌子，“難道我們就只能在這里坐以待斃，什么都做不了嗎？”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穆正翰緩緩說道。

“爹，你有什么想法？”穆千磊聽到他有主意，來了勁。

“你別忘了，四皇子還在我們這里。”

穆千磊驚訝，“爹，難道你想對四皇子動手？那可是皇子啊！”

“你誤解為父的意思了，我是想下點軟筋散把他困在王府里，找個大夫就說他得了怪病。若是皇上真的想動我們，我們也有個人質在手里好談判，若是沒什么也沒人尋得出我們的錯處來。”他們雖是不想被削藩，也不太愿意被朝廷管束，但若是真的要造反或者是和皇帝撕破臉皮，那也是萬萬不敢的。

這姜還是老的辣，穆正翰這一招確實高明。父子倆又細細討論了一些事宜，才離開書房。

約莫一盞茶，穆千旖確定外面沒有人了，從屏風后面走出來。

她半個時辰前去了醫女那里取了心頭血給穆千秋入藥，走回來路上胸口悶得是實在難受，又不想讓人看見，便就近進了書房坐一會。

沒想到就這么聽到了這些話。

他們說得沒頭沒尾，千旖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約莫猜到是朝廷可能要有什么動作，所以穆正翰要把夏侯逸清握在手里當人質。

顧不得身體，千旖急急的走回倚雪苑，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荷包來。這是上次青鳶留下的，她后來才發現里面藏了兩顆小藥丸，她讓可彤帶著藥出府悄悄打聽過，這是積雪草丸，服用之后，一個月內百毒不侵。她不知道青鳶悄悄地給她留了這個是什么用意，更沒想在這里派上了用場。千旖拿著藥丸，心里有了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