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吧，顧瑾言的記憶融合得頗為順利，不需要下承諾也不需要做任務，彼此之間甚至沒有一個明確的主次之分，就好像一大一小的兩滴純水在試管中交融，普一接觸便不分彼此地融匯成了一個新的整體。

雖然這樣一來的結果就是兩邊的記憶都有些鈍化，回憶起來都有些失真，但好處也顯而易見，顧瑾言只需要簡單地梳理并對比記憶，就可以理順自己的思緒，都還沒走到家，腦袋就已經不怎么疼了。

不過也是因為太過于順利了的緣故，本來一邊走一邊看的顧瑾言不知不覺地就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腦海里，對外界的感知也越來越弱，以至于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來了。

環顧四周，一片老舊的矮破樓，周圍黑漆漆地一個人都沒有，顧瑾言站在一條連路燈都沒有的偏僻小道上，不知來路也不明去向，只有耳畔隱約的車聲和遠處依稀可見的點點燈光，才能在這自帶驚悚加成的環境里稍稍帶給他些許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怕，正準備拔腿狂奔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不遠處的一條小巷里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從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種急切的渴望。

拿到它！

一定要拿到它！

明明都不知道所謂的‘它’到底是人是鬼，是死是活，可心底里對這個完全未知物品的渴望卻完全壓抑不住。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就鬼迷了心竅，在這樣的環境里遇上這樣的事兒，顧瑾言不僅沒有跑，反而順從著發自心底的渴望，大著膽子亦步亦躇地向著吸引力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是一條很短也很破，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死路，地是爛的，墻是破的，一地的垃圾淤泥碎瓦礫伴隨著間或存在的臭水坑，巷口還有三個并排靠著的碩大垃圾桶，無處不在地散發著濃郁的‘芬芳’氣息，如果是在平時，不管是15歲還是45歲，顧瑾言絕對都是聞到氣味就扭頭就走。

可是在那股莫名渴望的支配下，顧瑾言就好像鼻子這個器官根本就不存在一樣，來回踱著步子，佝僂著身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著。

然而找到的除了垃圾還是垃圾，偶爾的幾個硬幣上也滿是臟臭的污泥，金錢的光輝也抵不過臭氣的荼毒，讓人連撿拾的欲望都沒有。

就這樣不知道在臭水溝和爛泥地里摸索了多久，臭得都快要吐出來了的顧瑾言在壓下一股強烈的反胃沖動之后，終于擺脫了那種失心瘋一樣的狀態。

直起身來的他甩了甩手上污垢，用袖口掩著鼻子快步向著巷外走去，卻在快要走出巷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人？！

是鬼？！！！

被這陣腳步聲驚了一下的顧瑾言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只聽腳下啪嚓一聲，似乎右腳踩碎了什么東西，先是一陣刺痛，隨著便感到一股奇異的暖流自腳底而起，飛快沖入心臟和大腦，然后順著神經和血管經脈，一瞬間蔓延全身，并幾乎同時沉寂消失。

都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股暖流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壓根就沒有出現過一樣，然后緊隨其來的，便是視網膜上突然出現的兩行文字——

【檢測到玩家存在……自動登錄用戶信息】

【系統安裝中……】

這是……系統！！！

如果只是三十年以后45歲的顧瑾言的話，脫坑了二十多年的他一時間可能還真反應不過來，可是對于剛剛同化了十五歲時自己記憶的他來說，卻明白這是當前最火熱的網文概念，系統流，崛起不到兩年，各類榜單上十本便有六本都是系統文，更別提那些沒上榜的了。

湊巧這兩年正是顧瑾言網文閱讀量最大的時間段，初三為了中考把女朋友戒了，高中一年人生地不熟，女孩們也沒以前那么主動了，顧瑾言被學業逼得頭疼，也懶得再去陪那些沒胸沒屁股的柴火妞兒玩無聊的感情過家家。

忙里偷閑的時候就偷偷拿手機看網文，跟著榜單和推薦，有意無意地看了幾十本系統文，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有了這樣一份知識儲備作為基礎，系統的厲害，顧瑾言自然是曉得的。

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重生來源不同，這可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超凡之力！

視網膜投影什么的，直到三十年以后都還是只存在于影視作品當中的幻想科技，就更別提隱在系統背后暫時未知，卻必然得見的人物數據化和任務系統了。

這兩項法寶一出，幾乎直接就是把現實變成了電腦游戲來玩，也難怪小說里那些除開系統之外幾乎一無是處的主角們，得到系統之后一遇風云便化龍，鬧出一番莫大的氣象來。

一想到這般機緣為自己所有，即便是擁有未來三十年后風雨數十載的人生閱歷，顧瑾言也依舊不免被這孤零零的兩行字所撼動。

剎那間心神失守，習慣性地伸出食指蹭了蹭鼻頭，結果手上的泥不小心掉進嘴里，徹底引爆了之前一直積累的反胃沖動，直接扶著墻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

只是因為穿越的事兒，也因為那一場數十年的糾葛，顧瑾言辭了晚上的生日宴，又在公園里呆坐良久，別說食物了，就連水都沒喝一口，不管胃袋再怎么翻騰，也實在是吐不出胃酸以外的其他東西，只得扶著墻，齜牙咧嘴地兀自忍耐腹部絞痛。

而就在他被反胃封印住的時候，剛才嚇到他的腳步聲終于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步，現在的環境氛圍實在是太有鬼片的感覺了，而在連續經歷重生和系統兩大超自然事件之后，唯物主義世界觀早就被摧殘到連渣都不剩的地步了的顧瑾言，對于妖魔鬼怪的恐懼正好是歷史最高值。

一想到剛剛重生回來還不到一天的自己馬上就要被鬼怪殺死，顧瑾言的小心臟就有跳出胸腔的沖動。

哪怕理智告訴他鬼怪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重生和系統這種只存在于網絡小說的事情都讓自己遇上了，再來點鬼怪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更何況就算沒有鬼怪，在這種荒涼無人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脆弱得可怕，正常人誰會大半夜的跑到這種地方來啊，一想到腳步聲的主人可能是鬼怪妖魔混混黑社會乃至于在逃殺人犯，顧瑾言的真的是心臟病都要犯了。

我該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自己嚇自己的顧瑾言全神貫注地思考著對策，以至于周遭的惡臭再次被他忽略，連腹部的抽搐似乎也沒有了之前的痛感。

然而就在他滿心都是騷操作，想著是先踢蛋還是先絆腿的時候，那個害他擔驚受怕也讓他得到系統的腳步聲終于在巷口啞然而止。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混混，不是黑社會，不是在逃殺人犯，更不是超自然的妖魔和鬼怪，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幾分眼熟，和他差不多年齡，卻在同齡人中稍顯矮小的男子高中生罷了。

這人大概也是被默不出聲的顧瑾言給嚇了一跳，轉過來的臉上有明顯的駭然之色，一副明顯沒料到這里居然會有人的樣子。

就這么在巷口對視著，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心有戚戚然的同時又不免尷尬，對視著沉默了好一會兒，那人才算是緩過氣來，對著巷子里瞅好幾眼之后，才滿臉不爽地走了。

說實話，不但對方不爽，被嚇得夠嗆的顧瑾言心里更加的不爽。

果然是人嚇人，嚇死人，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窄巷擦肩，結果就因為自己的過度腦補，反而把雙方都嚇得夠嗆。

一想到自己都45歲的人了，卻因為黑暗里的一陣腳步聲就嚇得心臟病都快出來了，實在是讓人臉上臊得慌。

聽著那人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顧瑾言搖了搖頭，扯氣嘴角訕笑著，撈起自己腳下踩著的疑似系統本體的東西，然后就快步跑出了這條巷子。

沒辦法，是真的臭得快要受不了了，再不走又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