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馬車離長安城門還有半里距離，等候在城門外的上百名士兵立即跑上前來迎接。

虞公子這才察覺到長須老者身份不凡。

堂堂大司馬王莽大人，他怎么會是平凡身份？

“讓大人受驚了。”

一個都尉模樣的軍官在王莽的馬車前躬身說話。

王莽簾子也不撩開，就在車內低聲說道：“不是說過嗎？不要興師動眾驚擾了百姓，這么大的排場，要是被人發現了，又要嚼舌根的。”

那都尉頓時躬身答道：“是夫人久等大人不歸，擔心出了什么意外，才讓下官出城相迎……”

王莽立即打斷都尉的話：“是出了點意外，西郊百里，你速速領人過去，將那些尸體都厚葬了，查明他們的姓名籍貫，一定要撫恤好他們的家屬。”

此時的虞青衣子正好騎馬守在藍霓的車邊，順風就聽見了長須老者的這番話，心里甚是感慨。想不到這老者在白樺林里的時候那么冷血，現在卻又這般體恤下屬。

虞青衣自然不知道王莽心思，在白樺林的時候，逃命要緊，哪來的那么多兒女情長？現在平安了，自然要去關心那些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士兵，厚葬之后還要重重撫恤家屬。

否則，以后還會有誰死心塌地給他賣命呢？得人心者得天下，這個道理大司馬早就懂的。

來到京城西街，虞青衣不走了。

“藍姑娘，你的花店準備開在哪里？”

藍霓看著一臉英俊的虞公子，心潮澎湃，卻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是第一次到京城，怎么知道自己的花店會開在哪里？何況王莽并不是真的接她來開花店的。

在京城開花店，的確比在兩百里之外的花畫小鎮開花店要強上百倍；但是大司馬給她找的差事，又比在京城開花店強了百倍。

“虞公子，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藍霓答非所問。

對于這個問題，虞青衣也答不上來。

三年的江湖闖蕩，他還是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接下來的日子，他還得繼續闖蕩江湖。

此番來京，不過是碰碰運氣而已。

接下來將會去往何方，只能問胯下的白馬了。

看虞青衣久久不答，藍霓也知道人家有難言之隱，于是不再多問。

索性狠下心來，猛然放下簾子：“藍霓與公子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虞青衣想了想，也只有這樣了。

“有緣再見。”

然后騎著馬兒王西街深處嘀嗒而去。

躲在車廂里的藍霓，忍不住淚眼婆娑……

王莽剛剛撩起車簾，立即就有一名軍侯模樣的軍官湊近，小聲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王莽低聲說：“派人跟上他，但是千萬不要驚擾，把他的動向隨時向我稟報。”

軍侯會意，立即叫來兩名士兵耳語一番，那兩人急忙閃身進入街邊一家衣店。

少頃，換上普百姓的衣服，朝著虞青衣子遠去的方向跑去。

……

這幾日，太皇太后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藍霓姑娘果然是能工巧匠，幾番伺弄，竟然讓那些殘枝敗葉都恢復了生機，將死的花骨朵也慢慢的綻出了瓣兒。

太皇太后一高興，王莽自然就更是高興。

“姑姑，藍霓那女子還不錯吧，我看花園里的鶴翎紅，很快就會開了。”

要知道現在已經過了夏天，已經是菊花盛開的季節，鶴翎紅這種神奇的牡丹居然還能綻骨開放。

“是啊，那丫頭的確很有本事，那些原本枯死了的花骨朵，估計要不了半個月，就能開出鮮艷的花兒，呵呵……”

年過七旬的太皇太后，常年身居永樂宮，管著偌大的后宮瑣事，時不時的還要在未央宮正殿去垂簾聽政，的確夠累的了。

所以王政君難得一笑，笑起來卻又像楚楚含羞的少女。

她一笑，王莽就自然就跟著笑：“姑姑，嬿兒和陛下的事情……”

太皇太后不等王莽把心思道明，急忙岔開話題。

“哦，賢侄啊，這個藍霓姑娘，哀家實在喜歡，想給她封個職位，你看怎么來著，給個什么階銜好呢？”

“這個……”

王莽感到有些棘手。

一個花匠，太皇太后要給她官階，漢朝還沒有這個先例。

但是太皇太后金口玉言，不趕緊找一個職位敷衍過去，接下來就無話可說了。

“這個……就叫園丁吧。”

王莽說不上是急中生智，純粹是病急亂投醫。瞬間就胡亂地說出了“園丁”這么一個名號。園丁園丁，不覺是園子里的工人嗎？但是到了太皇太后這里，園丁就是一個官位。

“園丁？好啊！就叫園丁吧，但是著園丁，定為幾品為好呢？”

“就……七品吧……姑姑您覺得呢？”

“嗯……”

太皇太后沉吟起來。

她之所以突然說要給藍霓一個官階，其實是故意岔開王莽的話題。不料聊著聊著，王莽居然就當真了，要是再繼續閑扯下去，給園丁定了一個什么官階，怕是對朝綱法紀不好交待。

“算了，就園丁吧，屬于宮廷內勤，不要品階，至于俸祿嗎……就四百石吧。”

四百石的俸祿，相當于侍郎等級，已經不錯了。

這個話題算是告一段落。

王莽與常人不同之處很多，最大的特點除了心思縝密，就是臉皮特別厚。

王政君剛剛止住關于藍霓封官的議題，王莽趕緊把自己之前的話題續上。

“姑姑，嬿兒這幾天一直吵著要進宮來玩玩，您看她和陛下……是不是先相處一陣……”

“對了，賢侄啊，這個藍霓姑娘的身世你查過沒有？”

王政君還是不想和王莽聊皇帝立后的事。

這個侄子也太性急了啊，這樣下去，恐怕是要壞事的。

王莽絲毫沒有半點尷尬，換題一轉，就把太皇太后的話迎合下去。

“這個姑姑大可放心!侄兒仔細查過了。這個藍霓，洛陽人士，祖上都是漢室的軍人，也算是滿門忠烈。到了她這代，年幼的時候父母身染沉疴不治而亡，身世較為凄慘，八歲開始養花，學會了一身奇異的本事，能讓快要枯竭的蔫敗的花兒重綻生機。十八歲輾轉來到陜西，在華山之下的花畫小鎮開起了花店，一時間聲名大振，人送牡丹仙子的雅號！”

太皇太后幼年也是甚是坎坷，幼年時候早說過繼母虐待，還被趕出過家門。入宮之前，還曾經兩次當了望門寡，被人詛咒為災星。

聽了藍霓的身世，她不覺一陣唏噓……

有這么一個女子在身邊聊聊家常，倒也讓自己的晚年又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王莽一看太皇太后癡癡的表情，立即計上心來，小聲說：“嬿兒和皇上……”

王莽的聲音很小，加上王政君還沉浸在牡丹仙子的身世里，喃喃自語一般說：“甚好，甚好！”

王莽何等精明，立即跪拜：“侄兒替嬿兒感謝太皇太后圣恩！”

王政君頓時無語，滿臉不悅。

但是自己的確說了“甚好”。

不過這個“甚好”，卻是給牡丹仙子的。

現在居然被王莽這個巧奪天工的花匠給移花接木了。

這個王莽，心思實在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