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潛游，泡泡像個脹滿水的透明水母在水中滾動，水底的世界比想象中要寬廣深邃，能見度逐漸降低。他們耗了半個時辰，才抵達一處河床，落在上面。

河床上，散落著數不清的遺骸，幽藍色的不知名小魚在骷髏黑洞洞的眼睛間穿梭。各種兵器和破舊的盔甲沉在水底，掩蓋在沙石之間，已經嚴重銹蝕。

“是這里么？”藍月趴在泡泡上，努力地看外面漆黑的世界，雙手在泡泡柔軟有彈性的表面撐出兩個掌印。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他們在一處水底斷崖處，再往前不到三尺，地殼龜裂，像是被人用巨斧劈峭過，一條巨大的不規則長縫在地面拉開，下方是九十度垂直的萬丈深淵，黑暗深沉，簡直像通往地獄的入口，看得人直打冷噤。

兩人一時寂然無聲。

藍月道：“這下面有什么？”她的聲音放得很輕，仿佛怕驚醒沉睡中的深淵巨獸。

阿烈道：“黑寡婦也沒敢下去，嚴格來說她只是幸運地在這里找到一塊隕石，發現石頭暗藏著力量，于是當成大煙一樣吸食了。”

藍月道：“能夠從石頭里面吸取力量......我只聽說過元嬰修士可以汲取極品靈石的靈力轉化為自己的力量，至于其他的石頭，還真沒聽說過。”

阿烈道：“你知道魔晶嗎？”

藍月怔了怔：“只有妖修，妖巫，惡靈，魔修才能使用的魔晶？”

如果說極品靈石蘊含的靈氣是一千，魔晶蘊含的魔力就是一萬，除了能直接補充力量，魔晶也具有極佳的輔助性質，能使法器的屬性加成，是無數黑暗生靈趨之若鶩的東西。但是不能為人修所使用，除非此人已墮落為魔修。

阿烈說：“從蜘蛛的記憶中看，她吸入的很大可能是魔氣，所以才對血腥和生肉如此渴望。”

藍月說：“所以說東西不能亂吃啊。慢！那么說來，下面很可能有魔物？”她震驚了。

這真是太強人所難了點，她在水下自保連都不能做到。阿烈若是和魔物打起來，肯定忙不過來，這泡泡一破，沒有結界隔離窒息和水壓，她馬上就會死翹翹。自信這種東西是要有根據的。

阿烈歪了歪腦袋，說道：“所以呢？”

藍月扶了扶額頭，說：“鳳凰是天生的神獸，從火焰中誕生，具有凡人不具備的勇氣，是一切魑魅魍魎的克星，是這樣嗎？”

阿烈頗驕傲地笑：“是的，我們很強。”

藍月神色復雜，說道：“我想，如果我在這個天星河底死掉，大概也沒有浴火重生的機會。”

阿烈想了想道：“確實，人類是脆弱又易折的種族。”

藍月道：“人類對黑暗有天然的畏懼，也沒有第二次生命。”

阿烈道：“但是你的主人是神獸，那就另當別論了。”

藍月道：“說得好像是去神秘景區觀光旅游似的。”

阿烈咧嘴一笑道：“確實是啊，你要是害怕，怎么成為高階修士。”

藍月感嘆道：“我現在只是想活下去，不想成為高階鬼修。”

阿烈說道：“我覺得，現在害怕的不是我們，而是下面的東西。而且，你不想知道誰來了嗎？”

藍月疑惑地問道：“嗯？”

阿烈眨眨大眼，表情特淘氣，說道：“你們人類有句話說，只要活得夠久，一定會有驚喜。確實有點道理。”

藍月道：“請說通用語，謝謝。”

阿烈拽拽地扭過頭去，泡泡潛水鐘又慢慢游動起來，在萬丈深淵前停頓了一息，倏然滾落。

……

在深淵下，藍月覺得世界突然安靜了，河床上細小生物的喧囂都被黑暗吞沒，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她有一陣的恍惚。

他們一直往下掉，明明阿烈的速度并不慢，但她卻覺得，這個深淵仿佛沒有盡頭，再這樣下去，他們是不是能到達地心了。直直往下墜落的時候，心臟收縮，五感放大，每一秒鐘都被感官無限拉長。

隨著深潛，下方的空間越來越狹窄，旁邊的石壁以微小角度慢慢向里傾斜，這里類似一個漏斗的形狀，上寬下窄。

一塊尖銳的怪石突然從上方掉落，藍月瞳孔猛地收縮，阿烈用幾乎飄移的速度，躲過了怪石。

掉落的嶙峋怪石越來越多，泡泡伸出幾條長長的透明手臂，倒掛在峭壁上。阿烈放棄了急速下潛，改為攀爬而下，靈活輕巧地躲開每一塊石。遠遠看去，就是一只伸出觸角的透明水母，在陡峭的石壁攀爬，在深淵中浮游。

“阿烈，你有沒有覺得，水流越來越急？”她問道，一張小臉有點煞白，水流像煮開的開水一樣上下跳躍，大小碎石在水中激烈沖撞。她感覺下方的吸力越來越大，泡泡沉重得像鐵鉛，四面八方都是濃重的黑，給人感覺特別不舒服。

“如果我沒有看錯，是一個巨大的漩渦。”阿烈皺了皺眉，他原本打算沉到下面尋找隕石，沒想到還沒潛到底，下面出現個吸引力驚人的漩渦，要么卷進漩渦中，要么無功而返。

阿烈斟酌一會兒，無論漩渦中有沒有東西，他都不可能在這里放棄。

“藍月，打開你的手。”

藍月依言打開雙手，三枚飽滿的紫色果子出現在手心，像三顆純度最高的紫晶石，流光溢彩，里面充裕的靈氣漫溢出，在黑暗空間中漂浮的紫晶石，照得整個泡泡都呈淡紫色，

“逐月果？”藍月看了他一眼。

“我們很快要進入漩渦，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困難。你先吃掉一顆。”

藍月毫不猶豫地把一顆拋進嘴里。一波巨大的能量從唇間溢出，靈氣的波動如同洪水流淌在身體里。

片刻后，透明泡泡突然失去了重力，像是拋入水的鐵錨一樣下墜，飛速下墜。

然后，她終于看到阿烈口中的漩渦，水流像被無形的手攪動，洶涌激蕩，將碎石碾成粉碎，泡泡在巨浪中劇烈顛簸，無數次傾沒，又頑強地浮起。漩渦中間的黑洞吞沒一切光亮，仿佛地獄敞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