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川地處華國大陸南部,瀕臨宏海,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具有溫暖多雨、陽光充足、夏季長、霜期短的特點。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快,行川憑借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很快成為了華國重要的新經濟體發展中心。
高速的經濟發展帶動了行川市旅游業的興盛。在市郊三十多公里處有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臨仙山,山上有座道觀“無有觀”,原本這里只是當地人祈福拜神的香火之處,因投資者意外發現了倚欄遠眺海景的妙處,便促成這里成為了政商合作,推動行川旅游事業發展的首個開發項目。
二十多年過去了,良好的氣侯、優美的風景再加上披著宗教色彩的歷史文化底蘊,臨仙山已然成為華國著名的旅游勝地。往來旅客,或跟團、或自駕、或徒步,讓這座臨海仙山變得不再寧靜。
凌三與賀洋坐車來的路上恰逢一陣大雨而過,趕到山角,雨卻剛好停了。
“這是個好兆頭!”下車后,賀洋抬頭望著碧空如洗的藍天,嘴角不禁上揚地與凌三說道。
“蘊時拍賣行專攻文物拍賣,創立者乃是有名的歷史學家方謹之先生。自方老先生辭世后,拍賣行便一直由其外孫袁方止打理。袁先生自小由方老先生親自撫養,”她安慰賀洋:“我相信袁先生也定會是位儒雅的君子。”凌三為赴今日之約,在陸明哲的幫助下,對袁氏情況進行了全面了解,不說刨根究底吧,至少袁氏倆兄弟的成長背景和經歷也算有了個大致了解。
賀洋笑著點點頭,隨凌三一同往蘊時拍賣行大門走去。
這是一座仿古的兩樓一底建筑。青瓦紅墻、石獅迎門,無一處不體現著創立者的古風情懷。再看大門扁額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蘊時以待”,如果不是提前預知,凌三哪會辨認出這究竟寫的是什么。
賀洋同樣也被這遒勁有力、恣意張狂的書法震憾到了,不免停下腳步慢慢欣賞起來。
“請問二位可是陸夫人和賀女士?”一位穿著青布長衫的年輕男子突然觸不及防地出現在凌三身旁。
凌三驚訝一瞬,遂即禮貌地點頭稱是。
“我們袁總正恭侯二位大駕,煩請二位隨我來。”長衫男子抬手做了個請,便向左前方邁出一步,引凌三、賀洋往大廳走去。
凌三低頭一看,發現此人竟穿著黑色棉質布鞋,難怪走路沒聲兒。
凌三不免對這間拍賣行開始產生了一絲好奇。
走進大廳,一股幽幽的奇楠香迎面而來,令人頓時有了一種遠離喧囂,如臨世外的超脫感。凌三抬頭四下打量,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雕欄玉砌的仿古裝飾和精巧別致的器皿擺件。
再看賀洋,一貫的旗袍風竟與這古色古香的環境極為契合。而她自己,因為陸明哲的建議,穿的是較為正式的襯衫包裙。聽著高跟鞋鞋跟叩擊地板的嗒聲,凌三覺得唯有自己與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長衫男子帶著凌三、賀洋登上二樓,走到一間房門前輕敲了兩下。
在得到回應后,他才推開門請凌三倆人入內。
“陸夫人!”袁方止一反凌三的猜測,襯衫西褲地從辦公桌后走出來相迎。
“袁先生,前來叨擾,實在抱歉得很。”
“陸夫人客氣了!這位想必應該就是賀洋,賀大導演吧!”
“對,哀先生,這位就是享譽世界的知名導演賀洋賀大導演。賀導,這位是蘊時拍賣行的總經理袁方止先生。”凌三向兩位作了正式介紹。
“您好!十分感謝您能抽出寶貴時間見我這個不速之客。”賀洋自謙地說道。
“賀導不必客氣!久仰您的大名!二位請坐!”袁方止引倆人來到會客區落坐。
長衫男子端著茶盤再次走了進來,在為凌三、賀洋沏好茶后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這是一間布置極為考究的辦公室,近三十平米的房間被一扇仙鶴嬉水雙面繡屏風隔成動、靜兩個部分。靜的一部分由檀木大班桌加雕花漆木書柜構成了袁方止的辦公環境;動的一部分則是由一套紅木沙發、墻角獨柜、銅質三足鼎立香爐和墻上懸掛的花鳥字畫構成的會客區。
與大廳彌漫的奇楠香不同,銅質香爐里散發出來的香氣要淡雅許多,似綠茶味似青木香,不知品種,聞起來格外心曠神怡。
“這墻上的字畫定是出自大家之手吧!”賀洋看到墻上的水墨丹青,由衷稱贊:“著墨與留白如浪漫主義詩人李白的詩歌,揮灑自如、自成寰宇。”
“賀導謬贊了。不瞞二位,這是家祖生前所作,未曽公諸于世。我把它們掛在這里也是為了紀念他老人家罷了。”
“看來今天是不虛此行了!我只知道方老先生是一位杰出的歷史學家,”凌三笑著對賀洋說道:“卻不知他還有這等雅志與功底!據我了解,方老先生曾出版過多部頗具代表性的介紹華國歷史的著作,有的已進入學校成為歷史教材。
“哦,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就!”賀洋一向敬重文人,如果說最初觀這拍賣行的風格,不過以為商人故意作秀、附庸風雅,那么經凌三這么一介紹,她便對方謹之肅然起敬起來。
“賀導不知道的還有,方老先生曾以行川為藍本撰寫了一部志怪小說,行川能有今天的發展,尤其旅游業的發展,這部小說可說是功不可沒的。”
“陸夫人過獎了。”袁方止雖面上不顯,但其實心理早因凌三的話暗自得意了。
畢竟,誰都喜歡聽別人恭維、稱贊自己最在意的親人。
“這可是事實,”凌三轉頭接著對賀洋說:“到網上去問問,保準三四十歲以下的,凡是喜歡看武俠志怪小說的,有誰不知道《同希夜話》的?”
賀洋來了興趣,問:“《同希夜話》?那我也得拜讀拜讀。”
“賀導也對這方面也感興趣?”凌三毫不費力地為陸明哲拉到了關注。
“近期我想拍一部魔幻題材的電影。也許這部小說能為我帶來一些靈感。”
“賀導準備轉型了嗎?”在袁方止所了解的信息里,賀洋可是一位有名的批判現實主義導演,怎么突然就跌落高臺,開始昧俗了?
“其實也就是披個魔幻的皮罷了。”賀洋向凌三和袁方止闡釋起自己的想法:“近段時間我關注到網上有許多自殺的新聞報道,嗯,很巧啊!”賀洋突然恍然大悟:“似乎大部分都發生在行川?時像有二三十起了吧?”
凌三見賀洋望著自己求證,無奈她未曾留意過,只能抱歉地搖搖頭。袁方止也一臉詫異地表示不清楚。
賀洋也不糾結于這個問題,繼續說道:“我就在想,是什么問題能讓一個人做出如此絕望的舉動?這個社會究竟為個人營造了怎樣一種環境?死亡究竟是對生的逃避還是另一段未知旅程的開始?選用魔幻手法,我認為便于將一些超具象的觀點表述出來。區別于以前的冷峻視角,這次我想換種柔和的方式引導更多的人去思考生與死的意義。當然,這還僅停留在我個人思考的層面,要付諸行動,可能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凌三被賀洋的情緒感染,竟也有些期待起這樣一部影片的開拍:“賀導,我們等您的好消息!”
“是啊,賀導,我們很期待!為了表示支持,我愿意送上一部家祖的《同希夜話》。”袁方止堆起微笑應和道,并起身轉入屏風后,從書柜里取出了兩本嶄靳的《同希夜話》送給了賀洋與凌三。
“居然有方老先生的親筆簽名!這份禮物真是太珍貴了!謝謝您!”賀洋翻開小說扉頁,看到方謹之龍飛風舞地寫著“贈予有緣人”,難掩激動地與凌三一同感謝了袁方止的饋贈。
“賀導可是我們華國的國寶!現如今能有像賀導這梓認真做藝術、不被世俗左右、讓我們受到一次次靈魂洗禮的大師,不得不說是異常幸運的。為了表達我的崇敬,送一本小說算什么。”袁方止拔了一下內線電活。
剛才那名消失的青布長衫男子再次推門走了進來,而他的手上捧著的一個黑色緞錦長條盒子,賀洋與凌三對視一秒,顯然,這應該就是那幅《獨釣寒江雪》了。
長衫男子將盒子放在茶幾上,解開鎖扣,再將里面的畫卷慢慢展開。
一幅遠山白雪、孤舟漁翁的沷墨畫便展現在眾人眼前。
凌三轉頭一看,賀洋此時已失了話語,激動地盯著畫卷一動不動。
“前天晚上,我與大哥參加了陸先生及陸夫人舉辦的慈善酒會,看到這幅畫作很是喜歡便毅然買了下來。”袁方止抬手示意長衫男子將畫收起重新放回盒子里鎖好,然后他站起身,親自將畫送到賀洋面前:“在聽說了這幅畫乃是令堂遺作后,我就決定借花獻佛,將此畫再轉贈于賀導。”
“這……這怎么行!”賀洋被袁方止的舉動驚到了,趕忙站起身推拒。
凌三也極為諒訝,她看袁方止一臉鄭重,倒想是一早便如此打算,這叫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起身立在一旁。
“這是袁先生花錢買回來的,我怎么能就這樣拿走?我是萬萬不能如此收下的。”
“賀導,我買這幅畫首先是為了支持行川的慈善事業,其次,因為恰好家祖生前也好丹青,所以我愛屋及屋地也偏好于此類藝術作品,此畫于我的意義便僅止于此。而它之于賀導就不同了,其意義遠不是用金錢夠衡量的。請賀導務必不要拒絕。”
“可是……”賀洋被袁方止勸說得竟不知如何接話了。
凌三見氣氛尷尬,只好走上前作個稱職的中間人:“賀導,袁先生,其實以二位如今的身份與地位,早已不再以金錢為人生目標了。錢不錢的不重要,能因一幅畫結識一位志趣相投的朋友,這才是最難得的。”
凌三將盒子再次送到賀凈的手里,笑瞇瞇地說道:“賀導,您別客氣了。大不了下次拍電影,為袁先生安排個角色,以袁先生的條件,定是能紅遍大江南北的。”
“呵呵……陸夫人真會說笑,賀導別當真!我只要當好觀眾就行了。”
“那……要不這樣,”賀導也被逗樂了,原本緊張的氛圍消失了,賀洋的神情倒也恢復了正常,她對袁方止說道:“袁先生如此慷慨,我不領了這份情就矯情了。您這位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我的榮幸!”袁方止笑著回應。
“陸夫人,”賀洋又轉向凌三:“很感謝您與陸先生的相助,這段緣份我同樣希望能夠長久地延續下去。為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將會為卓瓏慈善基金捐贈一千萬元,捐款我會讓秘書于盡快轉過來。”
凌三沒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驚訝過后便也欣然接受了賀洋的捐贈。
此行目的輕松達成,稍坐片刻后,賀洋與凌二便起身告辭了。袁方止親自將二人送到門口,待司機載著她們離去后,袁方止才手揣褲包,慢悠悠地轉身往回走。
返程途中,凌三邀請賀洋共進晚餐,賀洋表示要立刻飛去美國參加一個會議,只能下回再聚。
于是凌三讓司機把車停在賀洋入住的灑店門口,與賀洋一同走入酒店。
一旁的服務人員周到地接過賀洋手里的盒子與書靜候在一旁。
“再見,我的朋友!”賀洋與凌三擁抱了一下。
“祝您旅途愉快!”
賀洋揮手向電梯走去,忽地又轉回來稱贊:“陸夫人,請恕我冒昧,我看您耳根處有點兒隱隱的白光在閃。呵呵……是用的什么閃粉嗎?這種妝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挺別致!”說完,賀洋朝凌三俏皮地眨眨眼,再次揮手告別,徹底消失在了凌三的視線里。
凌三卸掉僵硬的假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那里沒擦閃粉,那是面具翹起的邊角。
她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轉身走出灑店,坐上轎車往陸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