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深,肥舒清站在煙雨樓前,看著一個個恩客從中陸續走出,忽略那一道道向她看來的或憐憫或同情神色,自顧等著人。
片刻,莫溫顧踏出門檻,沖著肥舒清迎面而來。他的臉色陰沉,似乎火氣略大。果不其然,他站定在舒清身前,冷笑一聲,對她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舒清蹙眉反問:“是王爺做了錯事,何以怪罪至我?”
“呵?!蹦獪仡櫼宦暢靶?,忍怒道,“若不是你一直纏著我,如今還入了王府成了我的妻子,我何至于要找新妓氣你?”
晚春涼風襲過,吹得舒清遍體寒意。她愣愣得看著他,竟覺得無言以對。
“怎么,莫非本王冤枉了你不成!”莫溫顧口吻愈冷,“莫裝出這一副可憐模樣來,別人不懂你是何種人,本王卻是清楚的,如你這般又肥又丑心機又深之人,只怕整個大周都找不出第二個?!?
“是么。”肥舒清伸手拂過耳際凌亂的長發,輕道,“既你這般厭惡我,不若休了我,腹中胎兒我自會獨自撫養,定不會連累你一絲一毫?!?
聞言,莫溫顧哈哈一笑,好似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如今你這般惺惺作態又是為何?讓本王猜猜,莫不是以此苦肉之計,好讓舒自成去皇兄面前告御狀?舒家富可敵國,我皇兄自會站在你這邊,呵,介時只怕本王又要受苦。”
肥舒清雙拳緊握,指甲都掐進了掌肉中,許久才低聲道:“那……王爺想要如何?”
莫溫顧冷嗤一聲,不再理她,低沉著臉色,同她擦肩而過徑直離去。
徒留肥舒清杵在原地,空留一地冷清。
所謂情愛,游戲而已。退進攻守,皆有戰略。一步退,步步退,滿盤皆輸已成定局。
月色沉沉,庭院深深。肥舒清舉頭望天際,模樣頗蠢。
前方,臨子悅走來,經過她身側停下,那妖孽臉上猶帶笑意,對她取笑道:“你倒是未曾變過,依舊這么副蠢模樣。”
及笄之前,舒清一直以為,她此生的郎君定會是臨子悅無疑。
且說當初臨心如當初請辭之后,便舉家移到了京中別院休養生息。而那別院,正是在舒府不遠處。
猶記得臨家剛搬來的那年,肥舒清還不肥,舒自成依舊年輕,舒清娘依然健在,那時的臨子悅還未變作登徒子,只是眉眼已依稀可見妖孽形狀。
印象中,二人初見那日,街南紅花綠樹,絮雪鋪滿路。八歲的小子悅冰肌玉骨袖白雪,立于路邊,低頭,望著地上黑蟻來來回回,好生忙碌。
彼時,小舒清方五歲,正隨舒自成出府去買糖人吃。沒曾想待買得糖人歸來之際,家門口便多了一個漂亮的小哥哥。
當是時,小舒清掙脫了舒自成的手,一路小跑到了小子悅身側去,看了眼他漂亮的臉蛋,又看了眼地上忙碌來回的螞蟻,覺得這一幕異常戳中她的笑點,當下便咯咯咯清脆笑出了聲。
小子悅嚴肅看著她,詫異問道:“小妹妹,你笑得這么蠢是為何?”
“……”小舒清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蠢這種字眼,定不是什么好話,當即反唇相譏,“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切!”小子悅對她很是不屑一顧,“我才不跟小姑娘一般見識?!?
小舒清甚不服氣,將手中糖人一扔,就朝著小子悅撲了過去,怒道:“你欺負人!”
“呃呃呃……”小子悅被她撲了個滿懷,皺眉道,“小姑娘家,這般投懷送抱,一點都不矜持。”
“矜持又是什么東西?”
“矜持……這矜持啊,就是……”小子悅皺眉想了半天,無果,干脆道,“矜持就是女子只能給丈夫抱,不能給別人抱的意思?!?
“噢,那你當我丈夫不就行了。”小舒清順勢道。
……
這大抵就是孽緣?!谙嗵幜耸嗄旰?,舒清和臨子悅紛紛如是總結。
總之,最后,舒清成了肥婆,臨子悅自認不堪重婦,便在某個夜里,火速收拾了行李,跑了。
后來,他成了四品文官,成了眾人口中的登徒子。
后來,她愈加肥胖,后對莫溫顧一見鐘情,又春風那么一度,終是珠胎暗結,成了王妃。
看來……果真是段孽緣。
再說眼下,肥舒清聽著臨子悅的話,看也不看他,依舊望著盈盈月色,嘴上卻說道:“子悅,我是不是……做錯了……”她的口吻很是委屈。
臨子悅臉上的笑意慢慢散去,略猶豫,終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胖腦袋:“莫多想?!?
“子悅,”肥舒清終是將眼神收了回來,轉到他身上,“當初,呵,你定是覺得我忒肥、忒胖,才吵嚷著要獨立過活,這才搬出了臨府,另找了府邸,對否?”
“說什么傻話?!迸R子悅反駁道,“你又肥又胖并沒什么?!?
“當真?”
“嗯,”臨子悅點點頭,又說,“可你日日到我家來吵嚷著要嫁給我……便是你的不對了,我想娶的妻子,首要條件便是身材得好,如你這般的我當真是無福消受哇?!?
說罷,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肥舒清瞬間又覺得憂傷了許多。
“莫要難過?!迸R子悅又說,安慰道,“如今你也已嫁出去了,當真是可喜可賀,可歌可泣。明日我便搬回家中,在家門口放它個三天紅鞭炮為你慶祝,如何?”
“……”肥舒清嘴角抖了抖,“不、不必了?!?
“誒,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何必跟我這般客氣,除了幫你放三日紅鞭炮,我明日再替你去拜佛還愿,為你的大好姻緣積福,讓菩薩佑你姻緣早生貴子百年好合……誒,別走啊,小舒清,怎能還是這般不講理數,何時才能長大喲!”
肥舒清哪里理他,轉身回府,腳步飛快。
回府后,肥舒清又去廚房,親手熬了番茄牛肉湯,盛了一碗給六曲,剩下的正想喝一口,可耳邊卻又想起莫溫顧的話,放在嘴邊的湯匙硬是重新放了回去,在廚房內左看右看,終是找到了兩個白饅頭。又倒了碗熱水,便一邊啃著饅頭一邊就著熱水來吃。
總算緩了腹饑,舒清將剩下的牛肉湯裝入膳食盒內,讓下人們拿去給莫溫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