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過去，戰火未停歇一刻。正偉和逢恩依舊拼命堅守著光華門。

城門久攻不下，國軍已死傷慘重，直到顧旅長犧牲的消息傳來，才知鬼子已經攻破東側城墻，城墻坍塌。逢恩聽聞大哥犧牲消息愣了愣，轉頭看向那位報信的士兵。

“我大哥他…？”

“顧啟明旅長犧牲殉國?！?

逢恩腦袋一嗡，眼一黑。他幾乎是花了半分鐘的時間，才理清這句話的信息?！缃袷菓鸹鸺婏w的年代，他打了一天一夜的仗，眼前的這位士兵告知，一直疼愛他的大哥犧牲了。

此生在也見不到了，腦海里不斷縈繞著這句話。想明白過來的逢恩瞬間崩潰跪地大哭，悲痛萬分。

正偉心重得無法言明，上前拉起他，帶他去顧旅長和楊楓堅守的陣地。

顧旅長犧牲了，顧旅長和大哥是一起的，此時還沒有大哥的消息，正偉強撐鎮定，他不敢問任何關于大哥的事。

他要親自去找大哥。如果大哥活著，他設法營救，如果大哥…他也要把他尸體埋了，給他辦好后事。

正偉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這般冷靜。

師令部已經由常將軍府邸轉移到防空洞中，局勢日益嚴峻，已到生死存亡之際。

“報告！”一士兵敬禮。

“請講?！背④娬酒饋怼?

“報告長官，鬼子集結，百余架飛機大炮，全力沖擊，城墻到處坍塌，防城工事基本被毀，中午，雨花臺失守。中華門，光華門，等多處要地被瘋狂沖擊，他們借助坦克多次突破防線，每次被我軍拼死奪回，顧啟明旅長三根手指被打斷，略加包扎，重返戰場，身中九槍，壯烈犧牲?！?

常將軍眼眶紅了，終究對不住好友所托，顧啟明顧家小子才三十出頭，能征善戰，剛剛他姐夫蕭慕青將軍還通電務必讓顧家兩小子撤離南京前線。

沒想到竟也…常將軍還未來得及傷感，又一名士兵敬禮喊報道。

“進?！?

“報告長官，團級以上軍官被俘11人。”

“分別是……”士兵一個一個的報他們的名字，常將軍仰頭閉眼，眼淚緩緩流下來。

“報告長官?！庇忠幻勘▓?。

“講。”

“總座電諭，首都如情勢不能久守時，為減少傷亡，可相機撤退?！?

常將軍手捂著心口，緩慢坐下，撤退？早在兩天前，為了背水一戰，他已經下令將船炸沉。如今已無退路可言。

“去，派人去找到顧啟明弟弟顧啟修，讓他一同撤退。”

最后常將軍還是下令將軍隊撤退，不管如何，游也要游到江對面去。還有些打散的部隊未接到撤退命令的，仍然一小分隊孤軍防守。

南京城被攻破，淪為火海，鬼子連下四道命令，第一殺掉所有中國戰俘和傷兵，第二道軍令，解除軍紀三天。沒了任何約束的鬼子，瞬間爆發出最原始的獸性。第三，南京城里家家只要是女的，都當成慰安婦。

第四，為了補充給養，鬼子開始下令全城大掃蕩，還有鬼子見人就砍，連續砍殺300多人，還玩起了殺人比賽。

慘絕人寰，行徑暴虐。逢恩和正偉帶著道長等一二百人，東躲西藏，正偉從小在南京城長大，大街小巷他熟悉，才躲過許多致命時刻。

他大哥楊楓的傷包扎好，整個人是半昏迷的狀態。

逢恩整個人有些垮了。

道長還在給死去的顧旅長誦經超度，一連兩天。

正偉帶逢恩出去找吃的，遇見鬼子在辦祭祀活動，為他們在破城中死去的一萬二鬼子，公然辦理祭祀。隨后他們下令槍斃五千多戰俘，槍斃百姓，一時間江上飄滿了尸體，腳下的血泥濘…

“捉住他！”鬼子用日文喊。

正偉看到幾個鬼子他們正在追一個外國人，在拐彎的時候正偉逢恩幫了他，才知道這位先生是外國記者，而剛剛槍斃戰俘和百姓，慘絕人寰的一幕已經被這位外國的記者拍了下來，那記者把相機給正偉，還說，這里面還拍下了很多鬼子犯罪的證據。讓正偉保管好，帶出去，公布世界。

正偉拿著這沉甸甸的相機，和逢恩拉著記者跑，幾聲槍響，正偉和逢恩憑著慣性躲開。外國記者來不及躲，被鬼子打死在道路上。

鬼子還在不停追，正偉和逢恩分開跑，分散鬼子注意力。正偉逃到棲霞山上的寺廟，他發現這是如今鬼子唯一未染指的地方。

晚上正偉回去帶著二百多傷兵還有道長到棲霞山寺廟里，正偉把相機膠卷給主持。商量得知南京城還有一處地方沒被鬼子攻下來，就是堅守紫金山的教導總隊，那是委員長的御林軍，清一色的德械師。整個南京破城了，教導總隊還在死死防守，鬼子的飛機大炮都難以起作用。

“這些都是未來下放到各部的長官。”逢恩說。

楊楓傷勢過重，無藥可醫，最后死在南京。正偉趁著黑夜，在棲霞山附近，在一棵楓樹旁，正偉一直很冷靜，直到在挖土的時候想到這是用來埋自己大哥的，這才無助崩潰的大哭起來。

他邊哭邊挖。

直到土一點一點的將大哥掩埋，直到看不見大哥?？粗@新土，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這無盡的黑夜，正偉意識到，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死后到底是怎樣的世界，大哥會不會怕，大哥會不會擔心他，他此生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他在樹上刻下兄長楊楓四個字，以做記號，待他日抗戰勝利再將大哥從新落葬。

這份痛，此生無法愈合。

“正偉，陪我去找我大哥?！狈甓鬟@些天一直話很少，這是他今天唯一說的話。

顧旅長在東側城墻坍塌處犧牲的，聽說鬼子明天要將這些尸體全部燒了。

正偉和逢恩兩個趁著黑夜，來到鬼子占領的地盤，只為偷一具尸體，要是他們的大哥還活著，知道他們如此冒險，又要打他們屁股了。

鬼子十五分鐘巡邏一次，正偉和逢恩在一堆尸體里面翻。

這個不是，這個不是。

這個不是，這個不是，逢恩淚止不住的流。鬼子來了，他們便裝死，趴在尸體上。

此時電閃雷鳴，仿佛上天都覺得他們可憐，下起了大雨，他們就這樣在雨中找到后半夜，然后拖著顧旅長的尸體出來，再抬到埋楊楓的地方，旁邊給他挖了個坑，逢恩就這樣徒手挖，挖得手指血肉模糊。

“你讓開?！闭齻ツ弥F鍬來鏟土。

逢恩沉浸在悲痛中，用手不停的挖，正偉看不下去，一把推開他。“別浪費時間了，早點讓顧…你大哥他入土為安吧，天快亮了。山上還有二百多傷員等著我們回去，帶他們撤退呢?！?

正偉不知道自己為何可以如此冷靜。說的話也是冷冰冰的。

逢恩被他推到一邊，趴在他大哥身上，抱著他哥的尸體痛哭。

正偉在一旁替他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