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如畫江南。九州之間，似水流年。

江南小鎮一到梅雨季節就特別富有詩情畫意，即便是剛剛走出書廬的小孩也能用剛剛學到的古詩詞贊嘆兩句。

“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茅茅疏易濕，云霧密難開。”

一個中年夫子抱著膝上的兒童念著詩句，眼角露出絲絲笑意。看著門外的毛毛細雨，心里卻并沒有那么寧靜。

“夫君，他們……”屋里走出來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正欲開口，卻被中年夫子抬手攔了下來。

中年夫子把膝上孩童放下來，低聲說了兩句。孩童便獨自一人跑到閣樓玩耍去了。婦人見狀，彎彎的柳葉眉不禁蹙了一下。

“這些事不需要讓生兒知道。知道了之后，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中年夫子拿過身邊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道“你猜的沒錯，前幾日來找我的是他們。”

“既然是他們，那我們該怎么辦？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這里?”婦人露出焦急的神色。

“離開?能去哪里?我們已經躲了那么多年的，生兒也已經不在是當年只能抱在懷里的嬰兒了。也是時候回去了。當年答應師兄的事情，終歸已經做完了。”夫子放下茶杯，杯中的水混著幾片茶葉不停的旋轉，仿佛像是要沖出茶杯，卻又被什么無法看見的力量給封在了杯里，無法出去。

“可是生兒怎么辦？即便如你所說一樣，但他畢竟還小難道帶他一起回去?”

“他是師兄的孩子，自然要回去，不僅要回去，而且還要完成師兄的未完成是夙愿。”中年夫子表情嚴肅眉心出，淡淡的紫光乍隱乍現。

“師兄的夙愿，你們都說那是師兄的夙愿，但那只不過是你們和掌教強加給他的而已，你們問過他真的愿意嗎？如果那是師兄的夙愿，那么當年他又為什么要離開東南山，為什么要離開劍閣。這一切都不過是你們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陳羽凌，我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已經想明白了，但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婦人捏緊雙拳，臉上充滿了不解與憤恨。她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眼前這個男人沒有絲毫改變。依舊那么冷酷無情。

“隨你怎么說生兒都必須回去，當年的十年之約已經過了。師兄的意思你難道還不明白?他為什么定下十年之約，為什么明知我的性格仍將生兒交與我，難道你就沒想過?我知道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生兒回去罷了。所以，即便這是劍閣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但這同時，也是師兄的意思。”陳羽凌望著眼前的妻子。輕輕的牽起她緊握的拳頭。他知道她明白，他也知道她是不想明白。但那又怎樣了？有些事情，終歸不是他們能夠做的了主的。

“我……我去準備一下東西。”婦人終于還是低頭了。她不得不承認丈夫所說的話。即便這些她不想去承認。

陳羽凌站起身來，望著外面茫茫細雨輕聲說：“怎么？現在七長老的人都這樣畏畏縮縮了？偷聽了這么久，也該出來了吧?”

語罷，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門前，男人穿著黑色長袍，背后背著一柄六尺長劍。整個人就像他背后的劍一樣，讓人感覺充滿了鋒芒與冷酷。細雨從他的頭頂分開，未曾有一滴水粘染在長袍上。

“嗯，氣勢不錯，看來近幾年來，七長老也不只是在貪圖享樂啊”陳羽凌冷笑道“怎么？不想讓我帶師兄的孩子回去?他葉無非是越活越回去了？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這般忌憚。”

“七長老說了，陳長老如果想回到劍閣，隨時都可以回去。劍閣是陳長老的家。但鐘長老不行，鐘長老的子嗣更不行，他自離開劍閣之后便不再是劍閣的人，他的子嗣當然也不能回到劍閣。”黑袍人盯著陳羽凌的眼睛，手放到背后的劍柄上，此刻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因為他明白，即是眼前這個男人十年沒有修行，沒有拿起劍，他依然不是他的對手。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把劍。劍閣走出來的人都是一把劍。

“呵，你一個小輩仗著七長老的威風都敢這樣和我說話，真當我陳羽凌好欺負不成?還是說離開劍閣太久，已經沒人記得我的脾氣了？”

“陳長老誤會，晚輩并沒有想要冒犯陳長老的意思。即便陳長老不在劍閣十年，但是劍閣上下并沒有一人忘記陳長老的威名。當年劍閣四杰，是我們每個劍閣弟子心中的驕傲。”黑袍人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后背漸漸冒出冷汗。這并不是單純因為害怕，而是氣勢，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一柄劍，雖未出鞘，但依然寒氣逼人。

“你可知道，前幾日掌教才派人來過。他們前腳剛走，你就后腳踏進來。難道葉無非那老匹夫連掌教也不懼了嗎？”陳羽凌臉色越發寒冷。

“這……晚輩自是知道的，但七長老吩咐之事，晚輩當然也不敢怠慢。晚輩來到這里只是想讓鐘長老的子嗣不會出現在劍閣罷了。”

“哦?可笑，你覺得你能比的過葉無非那個老東西?我連他的面子都可以不給，你哪來的自信可以改變我帶師兄的孩子回到劍閣的念頭。”陳羽凌突然緊緊盯著眼前的黑袍人，一雙眸子，仿佛要將眼前這人盯穿一樣。

“晚輩自知不是陳長老的對手，所以也沒指望陳長老能夠答應。但是晚輩既然出來了。那么即便是死，也不能讓陳長老把鐘長老的子嗣帶回去。”黑袍人突然之間，眼神凌厲，直接沖到陳羽凌身前，想要一把抱住他。此刻丹田之處的靈氣肆意亂行，仿佛妄圖以自爆的方式與陳羽凌同歸于盡。

“天真！”陳羽凌輕蔑一笑，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向前緩慢劃出一道劍氣，這一劃，在外人的眼里看似時間仿佛極長，但其實卻蘊含著外人不能道出的妙義。而也僅僅這樣一劃，那黑袍人便沒能再靠近陳羽凌半寸，整個人從頭頂開始慢慢出現一道鮮紅的細線。

陳羽凌沒再看那黑袍人，轉身和上門，只見一滴細雨落在黑袍人的身上，似是被打破了平衡，黑袍人整個身體從鮮紅的細線處裂成了兩半，沒有鮮血四濺，沒有哭嚎。黑袍人的尸體就像是個壞了的石雕一樣，躺在了江南的蒙蒙細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