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宋華年最喜歡的季節。

夏天剛剛結束，陽光依舊溫暖，有清涼的秋風，金菊遍地，碧草連天。

收拾好柜臺，宋華年捧著一杯熱茶，站在圖書館的第一排書架旁凝望窗外。一抹氤氳的霧氣，濃濃膩在陽光里，似揮也揮不去的回憶。

她負責的社科書庫，正對著隔壁容城中文大學的籃球場。男生們在朝陽中左沖右突，揮汗如雨，旁邊的草地上，圍坐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

大學畢業后，宋華年直接從中文大學轉戰旁邊的市立圖書館，做了一名圖書管理員。每日穿著樸素的套裝，梳著一絲不茍的馬尾，表情嚴肅而矜持。

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過了兩年，她都快忘了，學生時代自己的悶騷性格。

不，或許她現在還是一樣的，只不過那悶悶的騷動對象，已不在身邊，所以就只剩下悶，再也騷動不起來了。

明天就是中文大學的新生報到日，等大一新生辦理完入學和住宿手續，就會由各班負責人帶領過來批量辦理借閱證，屆時就要連續忙碌好幾天。

喝下最后一口茶，宋華年收回視線，走回柜臺前坐下，開始新書的編錄工作。

纖細潔白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打著，早上的圖書館沒什么人來，安靜的書庫里只有這單調的敲擊鍵盤聲。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窗戶灑落在柜臺上，少女瓷白的臉頰沐浴在陽光下，細密的絨毛折射出的光線讓她靜謐的小臉就像籠罩在一層光霧中，有些虛幻不真實。

陳文清進來就是看見這樣安寧靜謐的宋華年，認真的側臉美麗柔和。

宋華年長得不算很美，瘦高的身材，瑩白的肌膚，長發永遠都是高高束起的馬尾，眉目清秀，小巧的薄唇，眼神柔和卻又帶著點清冷疏離，讓人不易靠近。

盡管是這樣，也不影響中文大學的師生和市立圖書館的男性們覺得，她是市立圖書館里最美的圖書管理員。

穩了穩心神，陳文清拿著一張書單輕輕走過去。

陰影籠罩下來，宋華年驀然抬眸，對上陳文清眸底來不及收起的情愫。

斯文凈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好在他站在背光的地方，不用擔心被宋華年察覺。

宋華年揚起一個疏離而又不失禮的笑容，輕聲問道：“陳老師又來借書了？”

陳文清輕咳一聲，遞上手里的書單，“新生馬上就要入學了，學校打算開設一些新的教學內容和社團活動，我來借點資料。”

他是去年剛進中文大學的語文助教，和宋華年年紀相當，二十五歲，家里父母已經開始催婚，甚至還拜托了親戚鄰里介紹合適的相親對象。

只是，在第一次來借書見過宋華年后，她就成了他心頭的白月光，再也看不上別的女生。

可惜的是，生性木訥害羞，在各種暗示得不到任何效果后，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隱隱的，他覺得宋華年是有喜歡的人的，不然，中文大學和市立圖書館這么多條件不錯的追求者她怎么都看不上呢。

這么一想，陳文清的心里就酸酸澀澀的，有些堵，有些難受。

那邊，宋華年接過書單看了一眼，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書本存放大概的位置，“陳老師，你要借的這幾本書都在C排第三個架子上……”

平鋪直敘，并無情緒，淡淡懶懶的音色，敲在耳膜上，卻格外溫潤柔和。

宋華年斂眸，睫毛低垂，長而密的睫翼在眼瞼處落了一層灰青色，看著書單準確地說出每一本書的位置。

過目不忘。

這是所有認識宋華年的人都知道的她的最大的一個優勢。

當年的高考狀元，京大和燕大都競相爭搶的學霸，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選擇來了名氣遠不如那兩所學府的容城中文大學。

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畢業后，她竟然會選擇當一名領著低微工資的圖書管理員。

以她的學歷，就是進入世界五百強的企業都是沒問題的啊。

看著眼前眉眼藏了浩瀚星辰的女子，陳文清心底忽的涌起一股不顧一切的勇氣，伸手握住宋華年拿著書單的雙手，有些急切地開口：“宋小姐，我……”

“喲，什么時候市立圖書館這么嚴肅的地方也成了談情說愛的場所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打斷了陳文清到嘴邊的表白，里面的輕嘲戲謔讓陳文清瞬間紅透了臉，沒說完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吶吶地松開宋華年的手，低垂著腦袋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急著逃跑的他并沒有看到，在聽到那聲音時，一向云淡風輕的宋華年竟在瞬間白了臉。

不敢置信、驚喜、愧疚、沉痛等等一系列復雜的情緒在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閃過，最后又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