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知為何想哭。

興許是我真的疲累多度了？又興許是鬧騰了這許久，仍是覺著沒有在清月身邊開心？又或者是清月離開得久了，如今回來，我便再也不愿離開他了？

我瞧著他站在我身邊的身子，竟然很想圈著他的腰，靠上去。

清月卻慢悠悠踱到了我對面，坐在了修風剛才坐的座位上。

他將修風喝過的茶杯放在一旁，自己又幻出兩個精致的銀杯。

“疲累了，興許是餓了?！彼o兩個杯子勘滿了熱茶。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大大的食盒來。

一揮袖。那些菜便擺上了桌。

“這是你打聽到的，最好的酒樓里頭，最好的菜色。我剛去尋了來?！彼谷坏牡椭^為我布菜。

媽呀！修風說的果然沒錯！我這一舉一動都被清月這廝監視著呢！

不過美食在桌，我還是先拿下它們再說！我正夾了一塊藕夾，就聽得清月用緩慢又磁性的聲音，說道：

“不過，那最好的風月場所，我看冰珠兒還是不必去了罷！”

我驚嚇，扔掉了那塊藕夾！

“不去??！誰說我要去的？我不喜歡的！”我支支吾吾，繼續努力往嘴巴里塞了好些菜。

清月不急不忙，瞧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陰險笑道：“慢著吃，我并非來嚇你的。不過冰珠兒若是下次想四處玩，可否叫上我？畢竟這數萬年未見，倒是挺想念的。就覺得該把冰珠兒綁在身邊，才最為妥帖?！?

我愣了一愣，口中包滿了菜，“你真的允諾我四處玩？只要帶上你就可以？”

清月默默抿了一口茶，并不答我。

想來是覺得我并沒有理解到他言語中的落腳處。

他又攏起深藍色的袖子，替我夾了一個紅燒獅子頭。

眉眼幽深的說：“冰珠兒，有一事，我得與你個提醒。”

我低頭吃著，“何事？”

“那炎婆羅，你還須離他遠著些?！鼻逶麓鬼馈?

“為何啊？我和他曾經交情匪淺。即便他如今升了大官，也不會就眼睛長到頭頂，瞧不起我了吧！”我從碗里抬起頭來，疑惑的瞧著清月。

清月冷冷的瞥了我一眼。

我瞬間慫了。想來是那“交情匪淺”四個字用錯了地方。

就見他輕啟朱唇，“自然不是這一層意思。如今還不便與你說。你只記得，遠著他就是了！”

我喏喏答應著，也便囫圇吃了這頓飯。還說是什么最好的酒樓里最好的菜色，我可是沒吃出什么好味來！

清月也不吃，只默默喝茶。

是了，原先他就并不經常吃飯，似乎已經不需要吃飯了。只因著我要吃，才陪著我吃著清粥小菜。這些個大葷的，他更是瞧都不瞧。

一說起葷食，我瞬間想起了那吃驢肉的兩兄弟，突然有些犯惡心。只想把剛才吃的葷食都吐了。

我緊皺眉頭，面色鐵青，只巴不得找個地方摳喉。

“放心。這里都是素食?！鼻逶旅蛄丝诓?，淡淡開口。

“那這獅子頭呢？”我瞪大了眼睛問。

“是用面粉，和了調料，做出了肉味?！逼降瓱o起伏的聲音。

“那這肉糜呢？”

“用豆腐、筍泥、甜醬揉在一起，做成的！”

清月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知道剛才都發生了些什么。

我愣愣的盯著他俊美的臉，那臉正略微低著，一雙瑞鳳眼仿佛在看手中的銀杯，長長的睫毛垂下，似云霧中一舞濃扇。

我鼻子一酸，突然又有些想哭。

這回沒忍住，我將筷子朝桌上一扔，噔噔跑到桌子對面，趴在清月的膝蓋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清月默默撫了撫我的背，任由我的眼淚鼻涕，流在他的衣衫上。

“清月！我好像做錯了！嗚嗚嗚！”我一把鼻涕一把淚。

“哪里錯了呢？”清月溫柔的問。

“我不該任性妄為！不該沖動！”

“嗯?！?

“我不該給那小驢子一個人身的！我現在后悔得很。”濃濃的鼻音。

“怎的呢？”

“我給了它一絲靈力，給了它人身之后，才發現……才發現以它累世的果報，根本無福消受的！將來必然會有大的災禍！清月……為什么？每次我想要救一個人，卻每每都反而害了他？落墟也是，這小驢子也是！”

我哭得更加兇猛了，眼淚決堤般涌落。

這些話我從來都是埋在心里。今兒個若不是受了清月的感動，只怕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

只有在清月面前，我才永遠的丟失了我的高冷范。僅僅是因為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懂我。

只有他懂我。

他懂我的慈悲心，懂我的憐憫心，懂我的懦弱，懂我的逃避，懂我的任性，懂我的迷糊。

我知道，不論我在他面前，是大忠大善，還是大奸大惡，他會待我始終如一。因為他知曉我內心的純善。

他總是在我不需要他的時候，默默隱身，在我需要他的時候，恰當的給與我溫暖和踏實！

他永遠不求回報的為我付出，他肯為我雨中打傘，他肯陪我雪夜醉酒，他總在為我闖的禍善后，他總在我迷茫之時聽我傾訴。

清月嘴角微微上揚，眉目間俊美如畫，長長的墨發自肩頭垂下。他笑看我，暖聲道：“我當你怎么了！哭得如此難看！原是此事！傻不傻呀！”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瞧著他溺笑的表情，面帶疑惑。

他捻起衣袖，替我仔細擦了擦眼淚鼻涕，眼波流轉，溫柔笑道：“人各有命。這便是他們的天命。你只不過做了一個推手。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沒有此事，也會有旁的事。命中注定的東西，逃也逃不掉的！”

“你怎知他們本來就命該如此？”我抽了抽鼻子。

“萬事萬物，不論有無生命，都有天命。包括你我?！彼ь^看了看窗外的天，目光沉靜泰然。

“那命可能改之？”我趴在他膝蓋，仰頭問。

清月轉過頭來，清亮的眸子盯著我，緩緩道：“大善有大善的果報，大惡有大惡的果報。這世間之事，紛繁駁雜，絲絲縷縷，牽扯頗深。不論你對他人進了善言或者惡言，行了善事或者惡事，這世間的牽扯，便會像一個圈，套來套去，終歸套回到你自己身上！若是長行善事，必然能使運勢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