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申早的聲音輕得像是冰刃劃過鏡面,“說到底,REBIRTH終是因羅家而起...”
“羅家造的孽,我來還!”
陳明遠驟然暴起,烏木手杖帶著千鈞之力砸向書桌。“咔嚓“一聲,紅木桌面裂開一道猙獰的傷口,木屑飛濺。
老人猛地拉開抽屜,絲絨襯里上一把柯爾特蟒蛇左輪泛著幽藍冷光。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撫過槍身,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決絕:
“大小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要把羅氏掀個底朝天,把A城捅個窟窿——”
他“咔嗒“一聲轉開彈倉,六顆黃銅子彈在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光澤。
“—我這把老骨頭,給你兜著!”
“陳叔......”
申早的聲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掐住了喉嚨。她盯著老人挺直的脊背——那身板依舊如松般剛勁,卻不知何時已爬滿了歲月的痕跡。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節泛白,卻感覺不到疼。黑霧已經在她周身翻涌,像是呼應著她胸腔里翻騰的情緒。
——羅美曦,你看見了嗎?
——你的仇,有人記著。
——你的恨,有人撐著。
——就算要把天捅個窟窿,也有人給你兜著。
申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底凝結的寒意鋒利如刀,仿佛能割裂這滿室的沉默。
這漫長的靜默,既是為那個含冤而逝的亡魂致哀,也是為羅家這場無妄的滅頂之災默哀。
“陳叔。”她突然抬眸,聲音輕得如同一片鴻毛落地,“您認識周先良周教授嗎?”
申早一瞬不瞬地盯著老人的眼睛,“就是...馬醫生那位失蹤的導師。”
她驀地加強語氣:“他一直在尋找他!”
話尾的顫音幾不可聞,卻讓整個書房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這件事……說來話長,”陳明遠眉頭微皺,“有些事,我正要和他談談。”
寂靜像潮水般漫上來。
直到他拉開書房暗門的剎那,才拋下一句仿佛臨時起意的話:
“你也一起來聽聽吧。”
***
入夜,馬天啟的房間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臺燈。
他像一頭困獸般在狹小的空間里來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周先良的得意門生?”
陳明遠那句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他腦海里。
他猛地停下腳步,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焦躁。
玻璃杯底重重磕在桌面,震碎了墻上搖晃的影子。
他忽然僵在原地,死神敏銳的直覺在顱腔內尖銳鳴響——
那個深居簡出的老人,怎么一眼就認出他?
他們曾在哪個時空交錯?
如果他認識導師...那他是否知道導師的去向?
過去兩年,他幾乎把羅家掘地三尺,卻獨獨漏掉了這位“退休養老”的元老。
陳明遠——羅遠剛的肱骨之臣,趙天嵐時代起就淡出權力中心,像個精致的擺設被供在董事會的角落里。
馬天啟一把扯開窗簾。
夜色如潑墨般暈染在玻璃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窗外湖水沉默如鏡,倒像是通往另一個維度的入口。
他突然想起自己渾身濕透被人從湖里撈起的那天。混沌中,那個自稱《冥府公務員速成班1.0測試版》的系統,就是那時候強行綁定的。
落水后的記憶像被撕碎的X光片。他只記得自己是醫生,叫馬天啟。可家里那本皮面日記里,前半截工整記錄著南山醫院的日常,后半部卻變成了支離破碎的調查筆記——
導師周先良失蹤案的蛛絲馬跡,用紅筆圈出的可疑人名,還有...那些在最后幾頁瘋狂重復的亂碼:
REBIRTH
sabotage
Ω≠∞
最詭異的是,日記的截止日期,正好是落水事件的一年前。同月同日,分秒不差。而他的記憶也斷斷續續地停在一年前。
馬天啟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的塑料鐮刀。死神之力在血管里沸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很可能被某種力量精準裁剪過。
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外科手術。
***
燈光明亮的茶廳里,陳明遠慢條斯理地沏著一壺濃茶。
蒸騰的水霧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讓那張本就嚴肅的面容更添幾分凝重。
“您...認識我的導師?”馬天啟端坐在檀木椅上,語氣里帶著刻意的克制,指節卻不自覺地在膝頭收緊。
陳明遠吹開茶沫,氤氳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表情:“有些交情。”
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塊鎏金懷表,“咔嗒“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馬天啟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在泛黃的琺瑯表盤內側,一行蝕刻的小字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Ω≠∞
——那個在日記本上反復出現的詭異符號,此刻正靜靜躺在老人布滿老繭的掌心里。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又強迫自己平復下來:“這是...導師的遺物?”
陳明遠的手杖在地板上叩出沉悶的節奏,像倒計時的鐘擺。他轉身從暗格取出一個泛黃的牛皮紙袋,紙張摩擦聲在寂靜的房間里異常清晰。
“看看這個。”
當那份文件滑過桌面時,馬天啟的指尖觸到一絲冰涼的觸感。封面上那行猩紅的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REBIRTH-Ω完整實驗記錄》
——天嵐生物科技絕密檔案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檔案袋的細繩在掌心勒出深痕。
申早無聲貼近,黑霧在她指尖凝結成警惕的漩渦。
文件展開的瞬間,兩人呼吸同時一滯。
扉頁上周先良的簽名旁,一個鮮紅的“終止“印章如血般刺目。批注欄里那行潦草字跡力透紙背:
“此項目已遭嚴重篡改,立即銷毀所有樣本!”
陳明遠喉間的茶水發出輕微的吞咽聲,像咽下某個未出口的秘密:“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認得你?”
——被看穿得如此徹底。
馬天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地點頭。
“看最下面那份文件。”陳明遠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
馬天啟抽出那份文件,紙張在手中發出脆響:“羅氏集團...股份轉贈協議委托書?”
“兩年前那個暴雨夜,”陳明遠的目光穿透茶霧,“周教授渾身濕透地來找我。他說若有不測,他在羅氏的全部股份——”手杖重重一頓,“都由得意門生馬天啟繼承。”
馬天啟的呼吸凝滯了。
檔案封存日期與導師失蹤的時間完美重合——這不是巧合,是預謀。
他的導師早已預見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