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書房內,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將紅木書桌映得溫潤如玉。
羅美曦趴在一個雍容的老婦人膝頭,老婦人垂眸看向羅美曦時,眼底的嚴厲褪去,流露出罕見的柔軟,但瞳孔深處仍藏著一絲銳利,仿佛能洞悉一切。
老婦人的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她的長發,像個平常老奶奶一般有一句沒一句地叨咕著家常。
老婦人看起來比遺照中祖母的模樣要年輕一些。她身著墨綠色真絲旗袍,襟前別著一枚家傳的荊棘玫瑰胸針,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的手腕上戴著一對羊脂玉鐲,光澤內斂。
她說話時嗓音偏低,語速不緊不慢,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從容,卻又因面對孫女而刻意放柔,像是一杯溫過的陳年花雕,醇厚中帶著回甘。
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端坐在老婦人對面的真皮扶手椅中,骨節分明的右手正翻過一頁頁燙金文件。
落地窗外的天光勾勒出他深邃的側臉輪廓,眉骨投下的陰影讓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更顯銳利。
熨帖的藏青色西裝包裹著寬肩窄腰的身型,袖口處一枚鉑金袖扣隨著翻頁動作忽明忽暗,像暗夜里時隱時現的刀光。
他整個人如同未出鞘的古劍,連翻閱紙張的沙沙聲都帶著不疾不徐的壓迫感。
這兩個人,正是羅家的掌舵人。羅美曦的祖母和父親。
“正鴻啊,美曦將來是要繼承羅家的,你要多花時間教她。”趙天嵐的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
羅正鴻抬頭,笑了笑:“媽,她還小,才上高中。”
“小?”趙天嵐輕哼一聲,指尖點了點羅美曦的鼻尖,“我們羅家的孩子,從小就得知道自己的責任。”
羅美曦仰起臉,眨了眨眼睛:“祖母,我會好好學的!”
趙天嵐滿意地笑了,揉了揉她的發頂:“這才是我的好孫女。”
這日常的溫馨在羅家也許并不少見,但是畫面突然一轉——
趙天嵐的臥室門外,羅美曦偷偷地往打開一條縫隙的門內窺探。
羅正鴻站在窗前,眉頭緊鎖:“媽,李淑芬的事,您別太苛責她。嘉儀畢竟也是我的孩子……”
“孩子?”趙天嵐冷笑,手中的茶杯重重擱在桌上,“她帶進門的那個丫頭,算什么羅家的孩子?”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你別忘了,美曦才是你的親生女兒,是羅家未來的掌權人!李淑芬算什么?一個帶著拖油瓶改嫁的女人,也配進我羅家的門?”
羅正鴻沉默片刻,最終低聲道:“媽,我會多疼美曦的。”
“光說沒用!”趙天嵐厲聲道,“你看看李淑芬那副嘴臉,恨不得把羅家的一切都扒拉給她那個女兒!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一天,羅家的產業,就絕不會落到外人手里!”
羅正鴻嘆了口氣,沒再反駁。
記憶戛然而止。
申早緩緩睜開眼睛,黑霧在指尖無聲翻涌。
——原來,祖母趙天嵐早就看透了李淑芬的野心。
——而羅正鴻的死亡,怕是也有蹊蹺。
羅美曦的殘念之中為什么會保留這么一段平淡的記憶?
難道這最平常的畫面才是她最幸福的時刻,以至于成了執念?
她走到窗前,望著庭院里那叢白玫瑰,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李淑芬的出現,羅美曦的人生會不會要簡單快樂許多?
轉而,她又自嘲地冷笑一聲。羅美曦的人生,恐怕從來不由她自己決定吧。
“不過祖母,您放心。”看著白玫瑰,她輕聲道,“我雖然不是您真的孫女,但羅家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BOSS!我找您半天了,您怎么一個人躲這兒發呆?”
胡天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嗔怪——他快步上前,握住輪椅的把手,動作熟稔地推著她往餐廳方向走。
“馬醫生在餐廳等你呢,特意囑咐要盯著你按時吃飯——哎,你這臉色怎么這么差?”
盯著人是真,要按時吃飯是胡天自己加上去的。他不知道,現如今吃飯對于羅美曦這具軀體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形式。
申早沉默不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輪椅扶手。
胡天彎下腰,聲音放輕了些:“是不是……想董事長了?”
沒等她回答,他又自顧自地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罕見的認真——
“她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是真的厲害。當年和羅老爺子白手起家,一手創立天嵐,多少大風大浪都扛過來了……那樣的魄力,現在的商場上哪兒還找得到?”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回憶。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湊近申早耳邊,壓低聲音道:
“不過BOSS,李淑芬說的那個什么‘冰凍復活’的項目,我可一個字都不信!”
“您想想,董事長那么要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讓人把自己凍成冰塊?再說了——”他夸張地打了個寒顫,“這技術要是真能成,那不得先當幾十年老僵尸?多瘆人啊!”
申早眸光微動。
胡天這番話,看似隨口抱怨,卻意外地戳中了關鍵——李淑芬的“靈珀”計劃,絕不可能是祖母的本意。
她側過頭,故作隨意地問:“‘靈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天推著輪椅拐過走廊,語氣自然:“嗨,那天李淑芬突然通知說董事長過世,我第一時間就趕去療養院了。”
“陳管家當時在處理后事,還給我看了病歷和死亡證明……我起初是真難過,想著您在醫院昏迷不醒,就天天替您來上香。”
他的聲音突然哽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后來您說不需要保鏢跟著,我就讓小四小五輪流來守靈……結果那小子機靈,發現李淑芬偷偷運了個古怪的冰棺進來,還派人24小時盯著。”
胡天撇了撇嘴,一臉嫌惡:“誰知道她搞的竟是這種邪門玩意兒!”
“小四小五這次確實立了大功,該好好獎勵。“申早指尖輕叩輪椅扶手,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把他們的個人檔案調來給我看看,是時候該升職加薪了。“
胡天推輪椅的手突然頓了頓。他彎下腰,聲音壓得極低:“檔案?BOSS......您該不會是在懷疑他們吧?“
申早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緩緩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胡天。
走廊壁燈的光暈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莫測的陰影。
胡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里帶著難得的鄭重:“他們可是跟著您整整五年了。當年是董事長親自挑選的人,這些年替您擋過刀、挨過槍......“
他攥緊了輪椅推把,“要不是信得過,我哪敢在您出事后第一時間就把他們安排在您身邊?“
申早拿出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態度道:“我不懷疑他們。但是檔案,請給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