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討命
- 唐氏女
- 拉肚肚
- 3027字
- 2018-12-12 21:47:00
眼看著五隊人馬分頭從都城五個門快馬出城,李福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樓之上,可以俯瞰全城,他已買通城中最高的一處望樓,暗中觀察七王府整整一個上午。
這五隊人馬都是黑衣黑甲,并未著官服,一看就是七王府私奴,七王爺以則真的派兵去了東省嗎,早上他去策動七王爺,出了那么大的紕漏,怎地七王爺還是發密函了?!
李福星想不通,但也不敢耽擱,趕緊派了快腳程的探子,發信致西北:一切就緒。
他不敢告訴八王爺胡靴露餡一事,說了,定會影響他的前途,他冒著殺頭大罪,搏的就是從龍之功,因為辦事不力被日后的皇帝嫌棄,他就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李福星的密函十日后,送達西北,以敖早已整頓好十萬大軍,當日就浩浩蕩蕩向東進發。無召帶兵進京,當然也是謀反之舉,何況還是十萬屯兵。
西北騎兵素來彪悍,以敖剛一接手就屢屢犒賞,著實收攏了不少將領,為已所用,這兵帶在身邊,就像帶了件合用的兵器,指哪打哪,瞄準了皇位,以敖多少有了些把握。
對,他的目標是皇位,不再是區區太子之位了。
正元帝疑心太過,以敖必要一舉拿下皇位,以免夜長夢多。
新春將至,準備著過新年,宮里張燈結彩,楚貴妃喪儀的白幡還沒掛夠七七四十九天,就被撤了下來。
如今,正元帝夜夜宿在嫻貴妃宮中,只有身邊睡著活人,他才能不夢見死人。
今早,正元帝停了早朝,睡到天色大亮才醒,然后起身,望著身邊空塌,暗自發呆——又做夢了,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人,都愛做夢,他總夢見年輕時候的自己,奔逃、征戰、和少女們調笑……剛剛那個夢,他夢見了楚貴妃。
楚貴妃面色慘白,在夢里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對他笑,越笑越假。
真是個晦氣的夢。
楚貴妃出身破落的富戶之家,東征十年,她父親把她送到了營帳中,說是想拿女兒抵兩車軍糧,楚家老爹是愛財勝過愛女兒的人,反正他有不少女兒,舍出了女兒,他能少交兩車糧,還少了一張吃飯的嘴,這買賣劃算。
正元帝不愛女色,可征戰苦寒,他需要一具溫暖身體慰藉,便留下了楚姑娘。這楚姑娘命硬,挺過了好幾場大戰,還一連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連他都要道一聲厲害,位列貴妃,她夠格。
可正元帝不喜歡她,丁點都不喜歡,太能掙會奪的女子他都不喜歡。同樣是貴妃的嫻貴妃就比她強,也是生了兩個兒子,也是破落貴戶,門第比楚貴妃還高些,她就更會做人,看似不言不語的,其實什么封賞都少不了她的。
冥想得出神,嫻貴妃笑吟吟地就帶著貼身宮女挑帳走了進來。“萬歲睡醒了?”
正元帝點點頭,嫻貴妃也不多話,抬抬手,魚貫而入三個大宮女,服侍著更衣洗漱束冠,這頭收拾完,那頭早膳已經擺在側間暖閣里。
邵清已經盯著尚膳太監試過菜品,清粥小菜,再配一碟龍眼包子和一碟酥皮點心,正元帝的早膳向來清減。
用熱帕子反復捂了手,正元帝剛坐下,尚未動筷,就聽見寢宮外的大院子里,叩倒了個一身鎧甲的軍士。
是京畿戍衛的頭領,名叫肅仁的,他大早上來,十有八九沒有好事。正元帝皺皺眉,叫傳了進來,嫻貴妃避在帳后,只聽見肅仁克制回稟:“啟稟圣上,今早城門望樓看見,都城十里外,有大軍駐扎。”
這話一出,正元帝只覺喉間一口濁氣亂竄,他強壓住咳嗽,咬牙問:“是北峰羽林衛?”
那是他派人去調來的兵,可按理不會悄無聲息屯在郊外而不回稟。
“恐怕,是東省步兵。”望樓探子眼力極好,通過眺望遠遠能看見大量的投城器,這都是步兵配置。
“啪!”正元帝把手邊茶盞摜到地上,摔個粉碎。他生氣啊。
剛剛那個夢果真妖異,楚貴妃的兒子們替她討命來了不成?!前陣子的虎符現世的流言竟然還成真了?!老三老五這兩個兒子不僅無能,竟有膽量做逆子、反臣?!
“來呀!派探子再去探過!”只能傳話太監火速傳話下去。
光探查敵情不成,還要有應對策略。肅仁忍不住僭越一問:“敢問圣上,北峰羽林衛是否能及時趕到?如果光靠京畿戍衛,恐怕無法抵御這萬眾步兵啊!”
正元帝也想到了這一節,只是……北峰羽林衛這一日兩日也該到了,怎么城外百里的驛站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你先退下,密切觀察,有異動再來報,特殊之時,行特殊之責,京畿戍衛全面接管都城大小防事,城內若有異動,可當場斬殺。”
肅仁一凜,這樣大的權柄下放給他,局面恐怕已經非常危急了。
正元帝屏退肅仁,不思茶飲,叫太監撤了膳。他回了暖閣的迎枕上靠著閉目養神,其實心里已經亂成一團毫無頭緒。
這一生打了那么多賬,這次要打自己的兒子,他恨。
“圣上喝一點牛乳吧。”嫻貴妃坐在他腳邊,只說這一句,以示關懷就罷了。
嫻貴妃是唯一知道以敖計劃的人,眼前這個局面,她在等時機,然后送小兒子一程,只是,可惜,她要葬送大兒子的前程來送小兒子,這叫她于心不忍。
于是,正元帝看嫻貴妃,心事重重,以為她是為老三老五逼宮的事煩心。
“朕在一日,自然能保護得了你,何苦做這愁樣。”叫朕心煩。
嫻貴妃一笑,怎么不知枕邊丈夫的個性,“要是打起來,圣上必勝的,都是父子,圣上要對那兩個孩子優容啊。”
優容?!哼!到時候這兩個逆子真把刀架在老子脖子上,不知道會不會對自己的老子優容?
正元帝懶洋洋地,試探嫻貴妃:“老三老五要造反,朕不如叫以敖帶兵回來,也有個能迎敵的人。”
“臣妾看,遠水解不了近渴,倒不如用以則。”
再叫一個手握十萬大軍的兒子回來,這二十萬大軍在都城外成鼎立之勢,那才真是亂套了,嫻貴妃如何不知道這是試探,回絕了小兒子露臉的機會,忙把大兒子推出來。
以則已經失了君心,不怕被皇帝忌憚,這都城還要掌握在以則手里才好,他的坦蕩天下皆知,唯獨他那個當皇帝爹不信他。
但,不信任,不代表不能任用。
想了一圈,城中能御敵的將領,也就只有以則了,其他人去西北的去西北,去北峰的去北峰,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空城呢。
而且,以則也是個光桿將軍,劃給他一萬京畿戍衛,不怕他能翻天。
啟用以則的圣旨傳下去,嫻貴妃微微松了口氣:終于歷時十幾年的儲位要落定了吧。
七王府中,闔府眾人磕頭領旨,來宣旨的是邵清,這樣重要的旨意,必是他來宣才夠分量。
“王爺快快請起。”旨意宣完,邵清和以則重新變為仆與主的關系,邵清虛扶了一把以則,格外親切。
以則略沉重,城外大軍已經堵在家門口,他卻只有一萬戍衛可以調用,如何抵抗?北峰羽林衛遲遲不到,他莫不是真要動用東省舊部?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用了,不是告訴皇帝、告訴天下人,他早就野心勃勃做好準備了么,這樣一個陰謀家的帽子扣在頭上,便是他一身污點,他前半生忠君愛民的作為就都一筆勾銷了。
讓他做出這樣大犧牲的原因,竟然還是為了天下黎民,是不是太諷刺?!
送走了邵清,以則帶人去了后院唐鶴兒處。
仆役們去側邊廂房,整理鎧甲兵器,是到了要用的時候了。
以則去了唐鶴兒的屋子里邊喝茶,邊等著。這是鼎好的普洱,在嚴嚴冬喝上一杯,暖人也暖心。他看著唐鶴兒捧著茶盞,暖著手,十分愜意。
“要打仗了,怎么沒說給爺做兩副鞋墊手套的呢?”以則問,倒把唐鶴兒逗笑了:這粗糙漢子怎么還撒嬌起來了?
“爺不知道,鶴兒不擅針線。”這是真話,宮中針線自有針線上的人,她只會浣洗,洗得多了,雖然能分清服飾貴賤,但說自己動手,還真拿不出手呢。
再說了,王府正妃早就征用了全府最好的針線大丫鬟,要給以則置辦全套呢,她不想、也不會去爭這個風頭。
“你倒是個乖的。”以則隔著炕桌,拉唐鶴兒的手來握著,如今是越來越喜歡這個丫頭,“小小年紀,知道避讓光芒,如此聰慧沉著,爺要是有什么,這府里,還有人能給王妃拿個主意。”
唐鶴兒受寵若驚,但更讓她記住的是以則的沉重。
從八王爺去西北作戰開始,古怪事就一樁接一樁,最后真的發展成天家父子兵戎相見,唐鶴兒也知道這其中的錯綜復雜。她不敢多說,只是強作輕松一笑:“爺出山,自然是必勝的。”
勝,怕也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