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溈山獻計
- 唐門小卒
- zh方遒
- 5432字
- 2019-05-05 05:43:40
翌日晌午,唐笑笑在床榻上剛吐納作息完畢,便聽見遠處寨門劍甲齊鳴,廝喊震天。他暗道:“莫非是明軍攻寨了?”心念至此,便起身朝寨門走去。果不其然,只見一干倭兵扛著滾木,擂石,提著鍋油,疾步朝寨墻奔去。唐笑笑拉住一名驚慌失措的倭人,用日語問道:“戰況如何?”
那倭人指著寨墻,急促地說道:“明軍瘋了,居然不計生死的強攻山寨……”說完,也不理會唐笑笑,徑自疾奔而去,他聽得心頭一震,心道:“這不似明軍戰法?莫非大營出了什么變故?”他明白要知道答案,還得耐心等到今夜三更時分,與陳大成見面才能知曉。
此時,一名黑衣漢子跑了過來,呼道:“唐護法,幫主有請。”
唐笑笑也不多言,便隨著他進了議事大廳。跨入廳中,只見汪傲與“四大門主”齊聚在廳內,紛紛嚷嚷的爭吵起來。
冷無涯道:“幫主,此刻明軍的攻勢已竭,我帶人殺出去。”
汪傲不以為然,還是那副冰冷的口氣,說道:“爹,千萬不可。恐防有詐……”他見冷無涯執意而為,又道:“這些時日,明軍攻寨,都是在遠處吶喊幾聲,便撤回了。今日一反常態,不覺得奇怪嗎?”
柳大如粗嚎一聲,“少幫主,說得有理。冷門主,你稍安勿躁,看清形勢再說?如何行動,還得聽幫主吩咐!”
“還看個屁……再不行動,黃花菜都涼了。幫主,你速做決定?”冷無涯面現慍色,瞪著柳大如,急切地催促道。
汪植望著眾人,沒有出聲。他見唐笑笑步了進來,道:“笑兒,你來得正好。明軍強攻山寨,你是如何看待?”他這一聲“笑兒”,顯然已經把唐笑笑當成了自己人。汪傲聽到這聲呼喚,面色一沉,心中極其不悅,但又不好說什么,只發出聲冷“哼”。
唐笑笑道:“幫主,此番攻寨,不似明軍以往的戰法。莫非岑港大營出了什么變故?”
汪植頜首點頭,沉思半晌,道:“恩……你說得有道理!”他把身后一名黑衣漢子叫了過來,耳語幾句,那人便匆匆離去,汪植又道:“這些明軍都是些酒囊飯袋之徒,毫無戰力,讓他們攻寨無疑是送死。咱們還是等等探子回報消息,在做盤算!”
不一會,那名離去的黑衣漢子走了進來,將一只信鴿遞給汪植。汪植解開捆綁在信鴿腳下的紙箋,看了片刻,笑道:“無礙,無礙……天助我也,岑港大營換帥了。這俞大瘋子被朝廷革職查辦,讓錦衣衛帶回了杭州。目前大營由朝廷的監軍李由指揮!”他走出廳門,將信鴿放飛,踱步而回,又道:“李由這廝哪會打仗。這人是靠著吹牛拍馬,混到了一個朝廷的監察御史。他本是個言官,也不知道嘉靖這老兒,為何會派他來岑港監軍?俞大猷一而再,再而三的違抗圣意,嘉靖老兒終于震怒了,我看俞大瘋子此次是兇多吉少了。”
汪傲從無表情的面上,似有喜色,道:“爹,目前俞大猷被抓,戚繼光已傷。岑港大營已是群龍無首,我猜測那李由必是害怕嘉靖老兒的責怪,立功心切,才會指揮明軍強攻山寨。”
汪植笑道:“不錯。咱們也無需與他硬拼。只需守好山寨便是。這樣下去,岑港之圍不日可解,可真是件暢快人心的大好事,值得慶祝,值得慶祝呀……哈哈。”
這襲話語,聽得唐笑笑暗自心驚,暗想:“這可糟了……那李由真是糊涂呀。俞大帥圍岑港的計劃全讓他給攪和了。幸虧戚將軍還在,胡大人為何不阻止這個膿包統帥呢?”他越想越疑惑,也搞不清胡宗憲與戚繼光的意圖。
這一戰只殺得天昏地暗,待到夜幕降臨,方才鳴金收兵。寨墻外,一片狼藉,尸橫片野,估計此役明軍戰死約有千余人。鮮血,觸目驚心,一些倭人走出寨外,將那些已歿明軍的頭顱砍了下來,插上竹條,立在山寨外空曠的草地上。還有的更加殘忍,他們將那些人頭,成品字形堆放在寨門前,讓人遠遠望去,慘不忍睹,不寒而栗。
唐笑笑站在寨墻,望著眼前的一幕,猶如心中被人用刀剜了般,泣血抽動。他緊握雙拳,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忍住不讓眼淚淌下來。最讓他痛苦的,卻還是與那些倭兵和靜海幫的幫眾們一同,望著眼前的殘尸,嬉笑譏罵。唐笑笑此刻在心中暗暗起誓,“不滅靜海幫……誓不為人!”
一輪明月漸漸升起,山寨經過白日的一役,略顯沉寂。微風襲過,一陣刺鼻的尸腐氣味撲鼻而來,令人欲嘔。寂靜的夜空中,隱約間,好似能聽見些鬼哭陰嚎之聲。
在風欲靜的營房中,唐笑笑提著壇酒,微醺著倒在她的懷中,抽泣片刻,他將白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了風欲靜,直聽得風欲靜毛骨悚然。她輕撫著他的額頭,望著唐笑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淡淡的道:“笑哥,我想求你件事?”
唐笑笑“咕噥”飲了口酒,愁然的抬眼道:“何事?”
“我想求你在破幫之日,能放我義父一馬?”她神情傷感,撫摸著他的臉頰,“我自幼父母雙亡。這么多年,都是義父將我養大。他雖然廢了我的武功,但我不恨他。我知道你此次來幫中并不全是為了我,可能你有更重大的任務。我猜想必定是為了剿滅靜海幫而來……”風欲靜蘭心慧質,聰明睿智。以她對唐笑笑的了解,必然會想到他來到靜海幫的目的何在。
唐笑笑驚聞此語,酒已醒了一半,他翻身座起,望著風欲靜半晌,內心恢復了平靜,莞爾一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
“你這么嫉惡如仇的人,怎么會為了我,而加入靜海幫,助紂為虐呢?”風欲靜看著他,眼神略顯幽怨,道:“我不阻止你干任何事情,只求你能在破幫之時,饒了我義父的性命。”
唐笑笑默然半晌,道:“好,我答應你。我盡力而為的保全他的性命……”他握住她的雙手,道:“靜兒,我這么做,你可恨我嗎?”
風欲靜搖了搖頭,將頭靠著他的肩膊,嘆了口氣,“唉……我的心早已隨了你,天涯海角,你去哪?我便去哪?不過我在靜海幫長大,多少也有些情分。但幫中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遲早有一天會遭到報應。我只是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么快!”
唐笑笑用手攬住她的香肩,憐惜地在她額頭上親吻下,道:“放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重新生活。”兩人座在床頭,就這樣依著,默然半晌,忽然唐笑笑想起件事情,問道:“靜兒,你可知道溈山上有條出海的密道在何處嗎?”
風欲靜思慮片刻,道:“恩,那條密道我沒去過。但我知道密道是由柳大哥在把守。幫中若不是發生危機情況,絕不會使用那條密道逃生……”
唐笑笑驚道:“柳大如?”,他想了會,喃喃道:“怪不得,我整日見不到柳大如的蹤跡……”
風欲靜道:“若非幫主召喚,他是不會出密道的……”
唐笑笑暗道:“下次我得好好留意他的行蹤。”他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該回房準備,與陳大成的見面。于是便站了起來,辭別了風欲靜,獨自回到了住處。
夜入三更,溈山南山山腳,人跡全無。唐笑笑依約而至,陳大成已在此處守候多時,見到他安然無恙,吁了口氣,問道:“二弟,一切順利嗎?”
“還好……汪植父子沒有懷疑我,還招攬我入幫了?”
陳大成一拍他的肩頭,喜道:“好兄弟。你真行……”
“大哥,白天所發何事?是不是大營真出了變故?”
陳大成便將俞大猷被押送到杭州府的消息與李由掛帥的事情說了一遍,唐笑笑問道:“胡大人與戚將軍為何沒有阻止這個混蛋李由?”
陳大成嘆了口氣,道:“當時事出突然,這李由害怕皇上降罪,此次出擊不論成敗,他都不會落得像俞大帥那樣的下場。所以剛接過帥印,他便欽將點兵,實施強攻。幸虧戚將軍佯裝身受重傷,才不至于帶兵上陣。”說完,他重重地啐了口,“這廝不顧前方將士的性命。確實可恨……”
唐笑笑想起白天的一幕,恨得牙癢癢,罵道:“這個混脹東西,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枉死了那么多人,真該活剮了他。”
又聽陳大成道:“胡大人本想去阻止他。無奈位卑言輕,起不了什么作用。這姓李的利欲熏心,仗著自己官大,將老皇上抬出來,狠狠將胡大人訓斥一頓。”他越說越氣,不禁罵道:“這狗東西,見強攻傷亡慘重,便將責任推到戚將軍身上,說是戚將軍抗旨不遵,還說若不是戚將軍不帶兵出陣,明軍也不至于慘敗于此……真是個殺千刀的狗東西。”
唐笑笑聽完,怒從心起“,啪”的一掌,將立在面前的一個大樹擊成兩截。他怒氣發完,人也冷靜下來。問道:“大哥。他如此一說,戚將軍豈不惹禍上身?”
陳大成道:“無妨,將軍早有準備。上書給了朝廷,稱自己重傷未愈,要待休養些時日……”
唐笑笑道:“哦…那真是萬幸。大營不能再任由這姓李的如此胡鬧,兩位大人可有何良策?俞大帥押送杭州府,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陳大成道:“黃錦大人已經過去周旋,料想俞大帥那邊暫無性命之憂。只是這李由不太好辦呀。要將他盡早撤換,讓胡大人統籌方是上策。”
唐笑笑望著夜空中閃爍的點點繁星,苦思良久。只聽到陳大成道:“對了。胡大人在營中已經見到了蔣洲與陳可愿兩人,得知你已經暫時留在了靜海幫。我在臨行前,他讓我轉告你,在幫中一切事情要沉住氣,不可輕舉妄動。他還說蔣洲獻計,誘捕汪植的事情正在籌劃中,到時候還得靠你從中使力,將這只老狐貍從倭營中調出來。”
唐笑笑喜道:“太好了,此事我定當盡力而為……你告訴胡大人,現在靜海幫中,汪傲雖然武功卓越,狡詐多謀,但他為人孤傲高冷,不近人情,很難服眾。只要汪植一除,靜海幫必生內亂。”他頓了頓,道:“大哥……你轉告戚將軍,那條密道我已經打探到些眉目,正在尋找。”
陳大成贊道:“幾年不見,兄弟,你可是越來越成熟了。大哥甚是高興。”他長嘆一聲,又道:“如今大營人心惶惶,著實叫人憂心。要是胡大人不被掣肘,統領全局,岑港戰事早就結束了。”
唐笑笑道:“胡大人背后不是有嚴嵩撐腰嗎?一個小小的李由,難道也敢得罪嚴嵩?”
陳大成道:“朝堂之上關系便是這樣微妙。李由本是監察御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了大營監軍。他深得圣寵,可以直接上書給皇上,可謂是老皇上的近臣了。而胡大人不同,他這些年由于戰事,遠離朝堂,只是個外臣。所謂親疏有別,說話的份量自然就不同。何況嚴嵩這幾年與徐玠等人,黨爭伐謀,斗得你死我活,他目前也逐漸失去了老皇上的信用,唉……難有作為。”他透徹地分析了一番朝堂的形勢,又道:“咱們這位糊涂皇帝,你別看他久居西苑,一心參道,不問世事…可對于權利的操控始終未放下。”
唐笑笑打斷了陳大成的話語,呼道:“大哥,你等等……你方才是說老皇上在參道嗎?”他聽到“一心參道”四字,略有所悟,猶如醍醐灌頂,又一擊掌,驚喜的叫道:“大哥,我心中有個辦法,能讓胡大人眷顧圣恩,只要胡大人大權在握,辦起事來,就能方便多了。”
唐笑笑一驚一乍,讓陳大成不覺嚇了一跳,默然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你小子……真的嗎?是何辦法?快快說來?”
“這事一時也說不清,我得面見胡大人與徐渭先生才能告知……”唐笑笑微瞇著眼,狡黠的笑了笑,道:“大哥,你明日子時帶胡大人與徐渭先生來此商量便是……”
陳大成道:“臭小子,你還瞞著我?忒不厚道了……”
唐笑笑道:“此事我尚未考慮周全。只能等到明夜再說?”他忽然想起了雷虎等人,問道:“大哥,我那幾位朋友還好嗎?”
陳大成搖了搖頭,悶悶道:“其余眾人都還好。只是那對雷氏兄妹讓人操心不少。你那位雷姑娘,真是位厲害角色。幾次要來尋你,我無奈之下,只得編些謊話,將她唬住了……還有那雷虎兄弟,脾氣火爆,也是個惹禍的精。唉……幸虧有六哥與蔡兄弟壓住他,才不至于闖出什么大禍。”
唐笑笑聳聳肩,表情顯得很無奈,道:“辛苦了,他們可都得拜托大哥照顧了。”說完,他又交代了幾句,便辭別陳大成,張開身形,返回了靜海幫。
第二日,并未發生什么事情。唐笑笑在倭營閑逛了半日,便去了風欲靜的住處。汪植已經撤掉了門外的守衛,他來去便顯得自由多了。唐笑笑在房內取過紙筆,畫了張航海的經緯海圖。風欲靜見他裝神弄鬼的折騰了半日,便問他畫這海圖有何作用?他只含笑不語,佯作沒聽見。惹得風欲靜怒從心起,將他從房中趕了出來。
夜入子時,陳大成領著胡宗憲與徐渭兩人如約而至。三人闊別多時,見面自是寒暄問候了一陣,方進入正題。胡宗憲問道:“唐兄弟,你這葫蘆里到底有何良藥?”
唐笑笑道:“大人,徐先生。兩位可曾見過白鹿?”
“白鹿?”徐渭驚聞,搖搖頭,他不知唐笑笑提及此物,是何用意,悵然道:“此乃傳說中的神物。我等凡人,如何能見到?你忽然提及?莫非你曾見過?”
唐笑笑拿出下午畫好的海圖,攤在地上,擦燃火褶,指著圖上標注的一處海島,道:“我與靈兒前段時間,流落于此島。便見過此物……”
“當真?”胡宗憲將信將疑地問道。
“千真萬確。大人,回去問靈兒便知……”
徐渭猶疑地望著他,“世上真有此等祥瑞之物?它長什么樣子?”唐笑笑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番,眾人聽得“嘖嘖”稱奇。
胡宗憲問道:“你突然提到此等仙物,是何用意?”
唐笑笑笑道:“大人,我聽說當今圣上一心向道,酷愛仙家寶物。若想大人將此等祥瑞之物送與皇上,他會不會龍顏大悅。高興得合不攏嘴……哈哈。他一高興,必會嘉獎大人。到時候,大人趁著他高興,提出些合理要求,我相信皇上應會允諾大人。”
“妙、妙、妙……”徐渭展顏大笑,拍手贊道。“臭小子,虧你想到這樣的辦法,取悅圣恩。”
胡宗憲心里樂開了花,表面上卻是故作矜持。他不動聲色,問道:“唐兄弟,如何能取得此物?”
唐笑笑道:“大人,這東西確實存在,你派人去此島捕捉便是,我在圖中將位置都已標注清楚了。”說完,將海圖卷起,交給了胡宗憲。他又將一封書信遞了過去,又道:“大人,你可派雷虎、六哥、蔡鐸與靈兒,一同去此島。島上還有兩只頗有靈性的猩猩,與靈兒相識。那兩只靈獸也許對于捕捉白鹿,會有一定的幫助。這封信是寫給靈兒的,她一看便知。”
胡宗憲點頭,將書信與海圖納入懷中。謝道:“多謝唐兄弟。胡某如能蒙獲圣恩,再來感謝于你!”
唐笑笑考慮周全,他擔心雷靈兒等人不知道他的行蹤,也不知道他潛入靜海幫的任務,會在大營給陳大成等人惹出麻煩與禍事,才提議讓他們一同去海島,捕捉白鹿。他聽到胡宗憲一番謝詞,笑道:“大人,你若能蒙受圣寵。對于岑港的戰事可是一大喜事。自不會任由那姓李的在此地胡作非為,做出昨日那等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