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和誰說話?”煜魔風輕瞟了一眼禺猇入海消失的背影,也沒有過多追究禺猇擅闖苦海,而是站在阿蘿身邊明知故問。
阿蘿咽了咽口水,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她用下巴示意身上的沙土說:“你幫我拍一下衣服上的沙土。”
“嗯?你在命令我嗎?”煜魔風皺眉驚訝的問。
“咳咳,我的手已經廢了,你不應該照顧我嗎?這是你作為二師父的責任啊。”阿蘿理直氣壯的說。
“二......二師父?憑什么?”煜魔風不服氣的瞪著她。
“淵川神君救了我的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人是他,不是你,他收我入門是恩,你斷我筋脈是事實,讓你做二師父又不委屈你。何況......我會干很多活,你不吃虧的。”阿蘿的話噎住了煜魔風。
她抬起纏著血布的雙手在煜魔風眼前晃來晃去,想用事實提醒煜魔風:她是他殘暴的受害者。
他粗暴回一句:“啰嗦。”
即使心里千萬個不愿意,煜魔風還是走近她,彎腰輕輕替她拍下了衣服上的沙土。
他那身白色的僧袍隨風飛揚。阿蘿心想:這人喜好穿僧袍,是打算出家嗎?如果真的皈依佛門,我還能找他報仇嗎?
他們身后是一望無際的苦海,微風吹皺海面泛起漣漪。阿蘿癡癡的看著他,第一次覺得他認真溫柔的模樣比青淵師父還讓人心動。
“那日,你為何要受刑?我聽說四天尊里有三位是你的師父,他們表情肅穆,沒有絲毫心疼。場上千百萬六界精兵,為何你只獨身一人?”阿蘿直率的問出不該問的話。
煜魔風沒有生氣,他直起身子笑道:“錯了便要罰,如你私自跳入苦海犯了我的規矩,那便要罰你。”
阿蘿不樂意:“你身為無上圣主,師尊那么疼你,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他們也沒有把你逐出師門,為什么你救不了那些執意送死的海民?”
煜魔風拔下發冠上的魔刀虎魄,一放手,那魔刀變得像一塊地毯那么大,它自己懸起二十厘米的高度,只待主人御它而行。
阿蘿眨巴著眼睛,她不認識上古魔刀虎魄,也不知道煜魔風想干什么。她最想知道的是這六界的層層疑云。
煜魔風先踏上刀身,他伸手去拉阿蘿,她卻猶豫了。
“怎么?逃了我這苦海,你還有地方可以容身嗎?”
“我......”阿蘿紅著臉慍怒的看著他,仿佛再看兩眼就能把他看死。如果真是這樣,她情愿多看他幾眼。
“既然沒有,那就乖乖回去吧,六界都知道你是我帶走的,所以出了苦海也沒人敢收留你的。”
“魔、妖、冥,還有神、仙合成的天界,那日大家都好好的坐在一起,為什么天下間還要分妖魔和神仙?提起魔族,大家像見了仇敵一樣,有很多事情不關我的事,可我就是想知道。”阿蘿對煜魔風一直都沒大沒小。
“也好,我來告訴你。”煜魔風伸手隔空提起阿蘿的衣領,一把將她提到刀背上,嚇得阿蘿差點往后掉了下去。
煜魔風見她的手不方便拉緊他的衣服,也沒多想就把手搭在阿蘿的肩上助她在刀背上站穩。
他一邊御劍飛行,一邊回答:“山河宴是四境圣天的天尊們從三千年前開始,每隔五百年便在淵川設下的鴻門宴,目的不是看什么禁衛軍比賽,而是為了平穩六界生靈的心。三千年前,我一夜屠盡八荒,六界的生靈盡數冤死在我刀下,這山河宴是為我一個人設的局,其他人只不過是看客罷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接著說:“我乃隨天地共生的盤古眼,三位師尊貴為三清神,理應把我這孽徒逐出師門,可他們需要我名正言順的繼承三清境,因為天地間只有我才能對四境圣天構成威脅。拜師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他們合力在我體內放了世間最毒惡的蠱蟲,如果把我逐出師門便要替我解了蠱蟲,那時候他們便再也控制不了我了。”
“所以......他們對你不好,名義的師徒只是為了控制你嗎?”阿蘿試探的猜想。
“是。”煜魔風很坦然。
“可你曾經一夜屠盡八荒,你的師尊們沒有阻止你嗎?”阿蘿開始好奇。
“他們故意的。我雖是世間惡神,卻一心向善,可悲的是沒人相信我。六界和平只是假象,山河宴上你也看到了,一直被欺壓的魔族、妖族、冥界,他們都被稱為惡,沒人起來反抗,因為他們有善心,也不愿意蒼生再次生靈涂炭,所以一直以來都忍受著虛偽的和平,實則飽受歧視。”他無奈的苦笑。
煜魔風看向阿蘿,他也很奇怪自己為什么要跟阿蘿說那么多,幾乎把自己的老底都掀出來了。他就是覺得與她吐露心聲之后很舒暢,就像當時和畫汐兒一起在屋頂夜談一樣。
可惜,阿蘿不是畫汐兒。這兩個月來,煜魔風一直很希望阿蘿就是畫汐兒,但由于性格脾氣相差太大,煜魔風對阿蘿除了嫌棄還是嫌棄。
阿蘿也不看誰的臉色過活。她每天照樣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日子過得很是瀟灑。她仗著自己是山河宴上唯一沖上去救煜魔風的人,于是故意把自己裝得很偉大,在風雨宮經常鬧出一些幺蛾子。
煜魔風喜歡和她斗嘴,他覺得很久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很有趣。即使有時候被阿蘿氣得快七竅流血,但他還是忍下來了。
“沒關系,怎么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你斷我經脈,但看在你養我的份上,我不會計較的。往后有我罩著你,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阿蘿又把自己裝得很偉大,故意提高了嗓門。
煜魔風提著她的衣領從半空一躍而下,進了風雨宮后庭院。阿蘿嚇得緊閉雙眼,伸手抱住了煜魔風的腰。
“你會嚇死我的!”兩人已經落地,阿蘿依舊抱住煜魔風不放。
煜魔風粗暴的用大拇指和食指掀開阿蘿的眼皮,她疼得立馬放開了煜魔風,那幽怨的表情逗得煜魔風哈哈大笑。
“好了,你還算有一絲靈性,明日替你接起經脈,往后好好跟著我修習仙術吧。”煜魔風說。
阿蘿不滿的問:“只有一絲嗎?”
煜魔風劈頭打了她一巴掌,懶洋洋的搖了搖頭:“該打,不知足的家伙。”
煜魔風打完阿蘿,吩咐她到書齋背誦《千字文》。阿蘿領命前往書齋,一路上邊做鬼臉邊嘟囔道:“別讓我有機會打你,我不會收下留情的,我要左掐一把,右捏一下,最好把你的臉打腫。”
她一想到煜魔風那俊美的小白臉會被自己摧殘,又忍不住憐惜道:“不行不行,臉得留著天天對我笑,打腫了就不好看了。”
阿蘿走進一片竹林,每一根竹子都長得高大粗壯,竹林便是煜魔風的書齋,這里堆滿了六界好書。一般人看不見書籍放在何處,只有持著煜魔風命令的令牌才能看見。
阿蘿抬頭看花了眼:每根竹子的竹間里都藏著幾本書,由竹節隔開,一根竹子至少收藏著一兩百本書。
煜魔風一早就替阿蘿準備好了《千字文》,阿蘿一進林子便輕而易舉在石桌上看見了那書。
她也不急著背書,而是在樹林里閑逛起來,既像在竹林漫步,又隨處可以取書查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竹林的清香沁入心脾。
阿蘿在竹林跑了起來,被一塊石頭絆倒撞在一根竹子上,她還沒爬起來,眼前落下了一幅神女畫。
她看呆了,畫中的女子和她長得一模一樣,連眉間殷紅的火焰印記也一樣。
該不會是煜魔風偷偷畫的吧?阿蘿猜想。
她仔細一看,發現畫上有一句話:瑤蓮之主,瑤汐上神。
她剛想伸手去觸摸那畫像,身后傳來一聲急切的叫喊:“住手!誰允許你進來的!”
阿蘿轉頭一看,是桃落。只見桃落驚慌的跑上前,迅速施法卷起了那幅神女畫。
阿蘿剛想解釋什么,話還沒說出口卻被桃落扇了一個耳光。與此同時,阿蘿眉間的火焰印記閃了一下,桃落拿畫的手瞬間被火焰灼燒起來。
桃落連忙丟了畫卷,手掌已被火焰灼傷。那畫卷也被火焰燃起,待阿蘿急忙撲滅火焰再打開畫卷時,畫中神女的臉早已被燒毀,只留下了唇紅齒白的微笑。
此時,煜魔風前來督促阿蘿背書的情況,發現畫卷被燒毀,阿蘿和桃落兩人互相怒視著對方。
煜魔風拿過畫卷打開看了看,先問桃落:“這畫卷是你瞞著我藏起來的?”
“苦主大人,我……”桃落想為自己辯解,煜魔風卻不給她機會。
“回答是或者不是!”煜魔風說。
“是……”桃落渾身發抖,眼神躲躲閃閃。
“很好,我找尋了千年的臉,你藏了千年,如今我看到的時候,這臉已經被毀了。你自行下地宮吧,我不想親自動手。”煜魔風的眼睛透著殺氣,阿蘿也被他的威嚴震懾住了。
“苦主大人……”
“滾吧。”
煜魔風發落完桃落,轉頭又問阿蘿:“這畫是怎么回事?”
“是她燒的!她理應同去地宮!”桃落用那被灼傷的手指證阿蘿是罪魁禍首。
“是她先打我的!臉上還在辣疼呢!”阿蘿歪頭伸出帶有紅手印的臉,也在為自己做主。
“你毀了我千年的期望,便是比藏畫還要罪孽。”煜魔風輕喚了一聲:“死魂士聽令!”
阿蘿身邊嗖嗖出現兩個黑黢黢的黑影,他們低沉著聲音:“誓死為圣主效忠!”
煜魔風面無表情的丟下畫卷,冷冷的說:“把阿蘿帶下地宮第十八層,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近她。”
“憑什么!她打我的,她可以自行下地宮,我得下第十八層,是不是很冤枉啊?”阿蘿被兩個黑影架起來,腳跟都不著地。她使勁兒掙扎著,不想就此認輸。
“是我錯看你了,太頑劣始終要教訓一下才好。”煜魔風揮手示意死魂士帶走阿蘿。
阿蘿十二分的不服氣,她扯著嗓子喊:“煜魔風,從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出地宮之日便是我報仇之時,你小心了!還有你,賤女人!我一定會記好此仇的!”
一陣黑煙,阿蘿已被帶走,只留下她的叫喊聲在竹林回蕩。
煜魔風想:“你本就是我的劫,我們殊途陌路,也好,從今往后你我便是仇敵,你盡管不顧一切來殺我,而我也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你補償今日的過失。”
“大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桃落惶恐不安的跪在煜魔風面前,像如往常一樣靠可憐博取煜魔風的同情。
“你可知,我最討厭別人騙我。”煜魔風張開手掌心,一團紫色的火焰憑空燃起。他說:“既然你沒有勇氣走下地宮,那我便換一種懲罰。”煜魔風一掌把紫火打進桃落的身體,桃落癱倒在地上異常痛苦。
“啊……苦主,求您……放過我……”桃落淚流滿面。
“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呢?”煜魔風反問。
“苦主,阿蘿和瑤汐神長得一模一樣,小奴可以照她模樣恢復此畫,請苦主手下留情啊……”桃落一邊打滾一邊急切的想將功贖罪。
“哦?一模一樣……如此便好,那我總算有了一個可以報仇的對象。那三千年前的痛,還有這三千年來的苦,便由她阿蘿來償還!”
煜魔風的紫色的雙瞳閃著光芒,他把千年來的痛苦都轉化在阿蘿身上,只因桃落藏了他多年的心病。而阿蘿更過分,她竟然和那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我相信重生,不管阿蘿是不是你瑤汐,你的孽債,阿蘿還定了。煜魔風不顧桃落痛苦的掙扎,他壞笑著化為紫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