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本該一片春意盎然，可前往海城的官道兩旁草木枯敗，滿目昏黃，一片蒼涼。

路上時不時能碰到北上逃離的流民，雖然被羅成虎他們相勸，卻又不太相信，一心只想前往北方，離開這個地獄般的海城。夜闌一一替他們祛除蠱蟲，勸他們原路返回，召喚更多的患者。而他則走的極慢，因為路邊的草叢中也有很多奄奄一息的患者。

他只要遇到，就要停下來給他們祛除蠱蟲。從來沒有衡量過海城的60萬人和路邊零星的患者到底誰更重要，誰更緊迫！

這是沒有選擇，也無需選擇的，夜闌絕不會將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被治好的患者越來越多，他們回到海城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座一片哀嚎的絕望之城，突然迸發出一縷生機。原本在外圍執行警戒的官兵不由松了口氣。

這地方已經成了一個炸藥桶！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希望，說不定下一刻就會發生暴亂。

……

鎮南將軍李巖基的府邸就坐落在晉城，這里也是阻止瘟疫蔓延的第一道防線。

由于瘟疫發現的及時，且處理還算得當，此時還沒有蔓延到晉城，是以這里還算平和。但若再不下定決心，瘟疫很有可能蔓延過來！到時候死的就不止60萬，或許會是600萬，甚至更多！

李巖基已經五十多歲，頭發已經斑白。早年在戰場上受過許多傷，給他留下了一身舊疾，是以微微有點駝背！但就是這樣一個垂垂老者，卻是夏國的南大門，一身彪悍的戰功震懾南越二十年！

他怔怔的看著手中的圣旨，眼神復雜。

“真的……只能如此了嗎！”

他的氣勢突然轉變，似乎卸下了精神上的鎧甲與榮耀，化身為一個平凡的布衣百姓。

二十年前，一道圣旨突來，他被封為鎮南大將軍，統領夏國三十萬精兵，永鎮南關，保一方安寧。

二十年后圣旨再來，卻是要他屠殺60萬夏國百姓，將瘟疫阻擋在晉城以南。

“父親，軍營士氣低沉，恐怕無法開拔。”

一個器宇軒昂的魁梧青年身穿盔甲，身姿筆挺的站在李巖基面前，憤憤不平的說道。

他是李成業，李巖基唯一的兒子，也是鎮南大將軍府唯一的繼承人。

他眼中一片赤紅，氣憤道：“皇上莫不是受了奸人蒙蔽，怎能下如此荒唐的旨意！”

“住嘴！皇上的旨意豈是你能評定的！”

李巖基怒瞪兒子一眼。這個兒子行軍布陣，戰場廝殺都讓他很滿意，唯獨這直脾氣讓他頗為擔憂。等自己百年之后，也不知他能不能守住鎮南將軍府的榮耀。

不過隨即臉色又緩和下來，兒子如此說辭，說明他和自己一樣，是愛護百姓的。他一直覺得，只有擁有一顆愛民之心，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但只有仁愛之心是不夠的，為將者，還需要縱覽大局的能力！不能只看眼前的片面。他搖頭嘆息，沉思了一會，決定還是要提點兒子一番。

“為父問你，我鎮南軍有多少將士？”

李成業不知道父親為何要問這種簡單的問題，脫口道：“精銳30萬，另有屯兵50萬。”

屯兵就是平時屯田務農，戰時可以隨時集結的士兵。

“那如今，我們可調動的軍士又是多少？”

李成業思索片刻便得出答案，道：“精銳10萬包圍疫區，現在能調動的還有20萬，至于屯兵……因為大部分屯田都在疫區內，是以能調動的不足10萬。”

李巖基點點頭，總結道：“也就是說，我們鎮南軍現在的軍力，就是20萬精銳，10萬屯兵，共計30萬。”

隨后突然眼神犀利，問道：“若是海城發生暴亂，又該當如何？”

李成業胸有成竹道：“海城若是暴動，征調剩余的10萬屯兵補充包圍圈，其余20萬精銳平定暴亂。”

20萬精銳對60萬染上瘟疫的流民，只要統領得當，不是什么難事。

李巖基直逼兒子，道：“若是此時有強敵來犯呢？”

李成業只當是父親的考校，也沒多想，道：“如今國力強盛，舉國安泰，南越正逢國內皇權爭奪，根本無暇來犯，除了海城的流民，哪里還會有什么強敵？”

李巖基怒道：“為父以前的教導你忘了嗎！才過了幾年的安寧日子，你就這般得意忘形！若是真如你剛才所說，只要有一股五萬人的精銳奇襲晉城，就能切斷我們的后路，斬斷鎮南軍與朝廷內地的聯系，到時候孤軍在外，又該當如何？”

李成業見父親發怒，不禁有些心虛，父親常常說居安思危，無論何時都要給自己留下后路。可他心高氣傲，自認為心中有萬千謀略，有些不服氣道：“如今哪來一股五萬人的軍隊！”

李巖基目光一凜，沉聲道：“你忘了南疆是誰的封地嗎！”

“父親是說……”

李成業大驚，南疆是誰的封地他自然清楚，可他會成為敵人嗎？難道他要……

李巖基有些出神，道：“不管他有沒有那個心思，我們都要有防備之心。皇上定是發現了些蛛絲馬跡，是以才要我們迅速消滅這場瘟疫。如今的夏國，表面上一片祥和，背地里卻已經是風起云涌了。我們鎮守南疆，不能掉以輕心啊！”

李成業默然而立，從太子中毒而亡之后，夏國就注定不會如表面這般安靜祥和了。如今皇帝老邁，公主威望不足，正是某些人的大好時機。

李巖基嘆了口氣，道：“藥王谷的人都沒有辦法，我們又能如何？圣旨已下，容不得我們推諉，去吧，用最快的速度將海城……清理干凈！”

“此事之后，恐怕我們李家要被千夫所指了。”

屠殺自己治下的百姓，對于一個愛民如子的將軍來說，無異于易子而食。可偏偏，他們別無選擇。若不如此，死的恐怕就不止這60萬染上瘟疫的流民了！

父子兩人沉默不語，這一步路，真的比尸山血海還要難走！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瘋狂大喊：“將軍！有救了！有救了……”

那人來不及通報，猛的撞開書房的大門，欣喜異常的道：“將軍！瘟疫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