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文剛把車子啟動，王超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是貴州那邊的，尋思是不是騷擾電話？本想不接，但最終還是接了。

令王超想不到的是，電話是鄒衛(wèi)軍的遺孀劉小芳打來的。

自從劉小芳帶著兒子鄒瑞華回貴州后，開始幾年他們還偶爾通過幾回電話，后來就沒什么聯(lián)系了。但王超知道，思伊和鄒瑞華還是有聯(lián)系的，他倆是微信好友。

劉小芳這么晚來電話自然讓王超感到詫異，但還沒等王超問，就只聽劉小芳說道：“超哥，你不要急，思伊坐飛機(jī)到我這里來了。”

王超嚇了一大跳，急忙問道：“這死丫頭怎么跑你這里來了？”

“我問了……”

“怎么說？”

“不好說，問題有點(diǎn)嚴(yán)重啊。”

“什么很嚴(yán)重？你別嚇我。”

“唉，都是你自己惹的禍啊。我聽思伊說，你在外面還生了孩子是嗎？”

“這……這叫我怎么解釋？劉小芳，一言難盡！我現(xiàn)在只想問你，思伊跑你這是什么打算？”

“還沒問，我怕你急，打這個電話還是瞞著她到廚房打的。超哥，她到我這請你放心，早點(diǎn)睡吧。”說完劉小芳就把電話掛了。

女兒找到了，王超一塊石頭落了地。本想把這個消息等到天明告訴蔡晴，但怕她急，王超還是馬上打電話告訴了蔡晴。

蔡晴一聽思伊去了貴州，頓時破口大罵：“完了完了，那窮山惡水是出丑婦刁民的地方，我的思伊一定是讓姓鄒的老婆劉什么芳拐騙了……”

王超火了，說道：“你胡說什么？誰拐騙你女兒？如果人家要拐騙，會主動打電話過來嗎？”

“我不管！你快把女兒給我接回來！”

“要接也要過幾天，我走不開。”

“哼，你什么走不開？你還不是有兩個野種在你身邊。好吧，你不心痛女兒我心痛。快把什么芳的號碼告訴我，我天一亮就去貴州把女兒接回來！”

王超于是把劉小芳的手機(jī)號碼告訴了蔡晴。

至于蔡晴怎么去貴州接思伊？王超不費(fèi)這個心思了，反正思伊在劉小芳那里或者讓蔡晴接走，都是讓王超放心的。眼前要考慮的事，是下午粵強(qiáng)和贛珊就要離開武漢了。

于是吃過早飯后，熬到九點(diǎn)多鐘，帶著一夜沒睡好的疲勞，王超打個出租車來到大洋百貨準(zhǔn)備買點(diǎn)東西給孩子們。

到了商場，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王超無從下手，他不知道買什么東西孩子們才會喜歡？想著孩子們生活條件都很好，雖說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但買到他們不喜歡的反而成為累贅，這樣還不如不買。

然而孫子是要買的，王超雖不重男輕女，但有個孫子還是多少滿足了他傳宗接代的舊思想。只是他不知道，父親九泉之下，當(dāng)他知道王超給王家搞了個混血的后代，不知會作何想？

想到這，王超不禁莞爾一笑，順手就給孫子買了套積木。

王超走出商場就接到贛珊的電話，她問王超在哪里？說她在公司等他。

王超趕緊打出租車回到公司，一見面就聽贛珊說道：“爸，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一下？”

“我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亂糟糟的，別去了。”

“不嘛，我想去看一下。”

王超實(shí)在沒理由拒絕女兒這個要求，只好帶贛珊來到他住的公寓樓——一他那亂糟糟的居室。

當(dāng)王超一開燈，贛珊看見居室里的家電雖說該有的都有，但床上、地面、桌子上的凌亂無不說明這是一個沒有女主人坐鎮(zhèn)的地方。

廚房還是干凈的，這是得益于賴文的打掃。本來賴文幾次說要幫王超打掃一下臥室，都讓王超以賴文是員工不是傭人的理由給拒絕了。

贛珊想忍住，但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沒有說什么，只是走進(jìn)衛(wèi)生間里拿出一個拖把來開始幫王超打掃衛(wèi)生。

王超笑道：”贛珊，不要忙乎了，過幾天又會是老樣子。”

但贛珊不聽，依舊是拖完地后又開始收拾其它的地方。

沒曾想，當(dāng)贛珊收拾到床頭柜那里時，一張照片翩然落在她腳邊，她拾起一看，是一張中年婦女的照片，她看了看問道：“爸，這是那阿姨的照片嗎？你們都離婚了，你還想著她？”

“不，不是她！”

“哪是誰啊？”

照片是辛藝的，那是辛藝在當(dāng)商砼公司老總時候的一張辦公室里的工作照。照片上的她正笑容可鞠的看著拿著她照片的贛珊。

王超不好怎么向贛珊介紹辛藝，只是從贛珊手里拿過辛藝的照片，撣了撣上面的灰，又重新靠在床頭柜的墻面上后說道：“這是一個曾經(jīng)對我很好的阿姨，只是她離開這世界了。”

贛珊也就沒有再問下去，只是邊擦著眼淚邊把房間打掃著。此時的她已經(jīng)隱隱感到，父親可能因?yàn)檫@個女人不可能和母親走在一起了。

贛珊打掃完房間以后，一陣秋風(fēng)吹來，她忽然發(fā)現(xiàn)整個居室竟然連窗簾都沒有！想到父親如此孤獨(dú)的生活在這里，她又做最后一次努力說道：“爸，你這樣生活我很難受，你現(xiàn)在這樣子和我在網(wǎng)上看到的可是截然兩樣，爸，去美國和媽媽一起生活吧？”

王超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給贛珊，然后叫她坐下，想了想說道：“贛珊，謝謝你，到美國無論說話還是飲食，我都會不習(xí)慣的……”

“爸，在美國華人挺多的，你在那里語言飲食不是問題。”

“這我知道，只是我覺得還是在這里習(xí)慣，贛珊。”

燈光把父親頭上的白發(fā)照的格外刺眼，讓贛珊感到父親就這一兩天好像蒼老一些了。

按理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超和子女相認(rèn)足以沖淡一些因辛藝離去的傷感，但不知為什么？王超越是在幸福的時候，越是想到幸福很快就會隨著孩子們的遠(yuǎn)去而中止。

以前還有個思伊能經(jīng)常在他眼前給他安慰，可自從贛珊和粵強(qiáng)來了以后，王超打電話給她她不接，發(fā)信息給她她不回，更要命的是竟然私自出逃到貴州了。不要說她來看王超了。

看目前這情況，認(rèn)了贛珊和粵強(qiáng)，卻和思伊有隔閡了。

就在王超坐在沙發(fā)上心事重重的時候，贛珊蹲在王超跟前，兩手放在王超膝蓋上說道：“爸，您就那么討厭媽媽嗎？你們以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分手的？”

王超憐愛的看了一眼贛珊，緩緩說道：“贛珊，我和你媽媽的事情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現(xiàn)在老了，不想去打擾任何人的生活，因此，如果要保持一個美好的記憶，不見總比見好的。至于爸爸和你媽媽分手……”王超長嘆一口氣說道：“那是因?yàn)榫壏侄选！?

又是緣分，竟然和媽媽說的一樣。但贛珊還是有點(diǎn)不甘：“爸，您是不是為了剛才照片上的那個阿姨才不愿去美國？”

“是的。”

“可她離開人世了，緣分不是也斷了嗎？”

“贛珊，有種緣分是斷不了的。好了，不說這個了，爸住的地方你也看了，衛(wèi)生你也幫爸打掃了，回公司吧。”

贛珊沒轍了，只好說道：“好吧。”

回到公司，看到粵強(qiáng)他們都在辦公室里等著。

通過兩三次接觸，這回小孫子看到王超會奶聲奶氣的叫爺爺了，把個王超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孫子在王超懷里看到桌上有兩個工程機(jī)械模型——JCB滑移裝載機(jī)和挖掘裝載機(jī)，伸手就要。

這兩個模型王超是準(zhǔn)備送給陳萍的，見孫子想要，王超想都沒想就把這兩個模型給孫子了。

孫子手太小拿不住，王超就要粵強(qiáng)拿著，他笑道：“想不到我孫子也喜歡工程機(jī)械啊？我剛買的積木看樣子白買了。”

粵強(qiáng)笑道：“爸，你不知道，他一看到這些東西就走不動。”

這時洋媳婦操著比粵強(qiáng)更生硬的普通話說道：“爸，我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什么事？”

“我們想把孩子的姓改為姓王。”

“改姓王，王什么？”

王超心情一下激動起來。

“爸爸給他取一個吧？”粵強(qiáng)說道。

女兒思伊的名字是王超給取的，想不到孫子的名字也讓王超取。王超抱著孫子看了好一會，憋了半天說道：“我看就叫強(qiáng)珊吧，粵強(qiáng)的強(qiáng)，贛珊的珊。”

大家聽了愣了一下，然后都說可以。

贛珊笑了，她說道：“爸，那我以后生了孩子叫什么？”

王超還沒回答，贛珊的男友搶話道：“就叫珊強(qiáng)！”

贛珊男友的話讓大家滿堂大笑。

孩子們都是下午三點(diǎn)多鐘離開武漢去上海的高鐵。王超請大家——包括賴文和王斌，一起在外面用了午餐后，就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大家依次跟王超擁抱了一下，都要王超保重，說有時間會過來看他。

當(dāng)贛珊站到王超面前時，王超刮了一下贛珊的鼻子，說道：“哭什么？你都經(jīng)常往來中國，見面機(jī)會有的是，贛珊。”

說完，他遞了一封信給贛珊，說道：“把這交給你媽媽吧。”

這封信是今天凌晨讓蔡晴吼完以后寫的，他寫道：

中英，感謝你為我生了這兩個乖巧的孩子。他們對我的孝心得益于你的教育，雖說大恩不言謝，但還是我代表我王家的列祖列宗謝謝你。

你孤身一人把孩子拉扯大，一定受了不少磨難，就沖這，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好母親。

中英，這些年我在中國過得很開心，也希望你在異國他鄉(xiāng)過得很開心。

花開花落，緣聚緣散，不要糾結(jié)，不要展望，一切順從天意吧。

王超寫于秋夜

贛珊拿到信問道：“爸，我可以看嗎？”

“想看就路上看吧，一句話，回去多照顧一下媽媽。”王超說道。

贛珊剛把信放好，王斌就把車開到大家跟前，王超再親了一下小孫子后說道：“走吧，記住中國有一個家，有空常來看看。”

看著載著孩子們的車子離去，王超像一株孤獨(dú)的老樹，在秋風(fēng)中搖曳、晃悠但又巋然而立。

王超無不落寞的回到公司，看到剛才還歡聲笑語的辦公室，感到一陣凄楚。

于是他又想到了思伊……

這是賴文近來問道：“王總，上次你和周處長說開會的事還開不開？”

“開，前幾天和他通了電話，他說爭取年底開。”

“既然要開會，那準(zhǔn)備買什么禮品？”

王超說道：“我問一下看。”說完，他就打電話給陳萍。

誰知陳萍這家伙卻要挾道：“你答應(yīng)給我的那兩個模型拿來再說。”

“哎呀，不好意思，那兩個模型讓我孫子拿走了！”

“孫子拿走了，你那孫子還會跟我搶模型？”

“是啊，他要我肯定給他的。”

“你意思是說我孫子不如？”

這下陳萍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在罵自己，但王超反應(yīng)過來了，他笑道：“嘿嘿，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沒罵你哦。”

“媽的，都讓你氣糊涂了，把自己都繞進(jìn)去了。快說，你要什么類型的禮品？”

“我知道還問你。”

停頓一會后陳萍說道：“這樣，你是江西人，就送景德鎮(zhèn)陶瓷。”

“貴不貴？東西太貴了我送不起，人家也不敢收！現(xiàn)在廉政抓的很嚴(yán)。”

“放心，我去景德鎮(zhèn)一趟，找個燒窯的地方，親手幫你做一批，保證物美價廉還有意義。”

“是嗎，你準(zhǔn)備怎么做？”

“商業(yè)機(jī)密，無可奉告。你等著大吃一驚吧。”

王超見陳萍還賣起關(guān)子來了，也就不再問了，反正陳萍辦事，王超是放心的。

就在王超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剛準(zhǔn)備躺在沙發(fā)上休息一會，賴文又進(jìn)來說道：“王總，有人找你。”

“誰，叫他進(jìn)來。”

一會，一個中年婦女就走進(jìn)了王超的辦公室。

王超初一看有點(diǎn)面熟，但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坐起來剛想問是誰時，那女士說道：“王超，忘了嗎？我是廈門的。”

王超立即想起來了，這不是辛藝的閨蜜小蘭嗎？

看到是辛藝最親密的朋友來了，王超自然手忙腳亂的招呼小蘭坐下，并要賴文趕緊倒茶。

小蘭坐下后，環(huán)視了一下王超的辦公室，然后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王超。

王超讓小蘭看著低下了頭……

這時小蘭說話了，她用宜鄉(xiāng)家鄉(xiāng)話輕聲細(xì)語地說道：“你還想她嗎？”

“想。”

“怎么想？”

“心想。”

“痛嗎？”

“痛。”

“多痛？”

多痛？王超回答不出來了，因?yàn)橥醭呀?jīng)痛到了極致，是用語言形容不了的。

看著王超此時的精神狀態(tài)，小蘭不忍在問下去了。她聯(lián)想到王超和辛藝在廈門時的情景，當(dāng)時他倆是多么的幸福和恩愛啊。可現(xiàn)在他倆已天各一方，一個死者長已矣，一個生者長戚戚。

小蘭這次到武漢來找王超，是帶著死者的使命來看這個生者的。

“王超，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過來找你嗎？”

“不知道。”

“你想知道嗎？”

“想。”

看到王超像孩子一樣的一問一答，小蘭的心也揪起來了。她從包里拿出手機(jī)說道：“王超，我好好聽著，我念一段文字給你聽，你聽的時候不要哭，不然我也會哭的……”說著她起身把門關(guān)上，然后對著手機(jī)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