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翻手取出發(fā)簪，將今日還未打理的頭發(fā)攏起，胡亂盤了，將那簪子賭氣一般的往上一插。

她這般毫無章法的弄，怎么可能盤好？

她一松手，滿頭的發(fā)便散落下來，那玉簪也咚的一聲落在湖中。

趙熙凌虛空一抓，那簪子破水而出，又回到她手中。

韓非本身都別過視線了，趙熙凌此番作為，看的他著實好笑，身為女子，卻不會盤發(fā)。

他想起先前張良面紅耳熱的模樣，便知道張良確實對趙熙凌動心了，這就要提到他先前的想法，紅蓮嫁與衛(wèi)莊，張良將趙熙凌留下。

思量之間，他放下酒杯：“今日也無甚事，太子平安，今日是他回府的日子，來！再飲一旬蘭花釀！”

說話間，又看向張良：“子房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額……”平常張良舌燦蓮花，如今韓非一問，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宮中最近海棠開的正好，子房心情不好不如去宮中賞花？待過些日子花期過了，謝了可就沒有機會了。”

張良抬眼看向韓非噙滿笑意的桃花眼，他眼睛狹長，笑起來眉眼彎彎，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張良看不清他的眼睛，卻是聽懂了他說的話——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良并未不適，勞韓兄費心了。”張良理了理衣角，站起身，向韓非行了個禮，隨后出門，朝著趙熙凌的方向緩步走去。

少年十七，情竇初開，他不明白。

他只是知道，他想要離她近些，再近些。

在看到趙熙凌越來越近的背影的時候，他卻又停下腳步。

上前……

上前……說什么呢？

眼前少女不似剛才那般歡喜，一只足浸在水中，只一個背影卻是寂寥非常。

張良在她身后停頓片刻，上前兩步站在她身側(cè)說道：“初春的湖水看似波光瀲滟，卻是寒意未退，九華姑娘還是小心為好……”

趙熙凌聽見張良的聲音，似是驚醒一般，轉(zhuǎn)頭對上那人溫和的眸子，隨即展露一抹笑顏，小巧的足卻是又踏了下水，絲毫未在意張良的話，笑道：“不礙事。”

她臉上絲毫未見羞赧，一雙足仍然赤著，并未有收回的意思，張良不敢多看，心中卻是疑問：她……不曉得女子不可赤足與男子看？

她不曉得看見她赤足的人，是要娶她的？

“九華姑娘日后不可……”

“嗯？”

張良本心有不適，但是被趙熙凌一雙琥珀般的眸子一望，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口。

趙熙凌見張良說話時并未看她，并未想到是自己遺漏了此時的民俗，說問道：“不可什么？”

“不可裸足……”

張良見她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登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管那些作甚！”趙熙凌一想才知道是自己忘記了這個時代的民俗。

女子若是在男子面前赤足，便是心儀這男子，若是女子赤足被男人不小心看見，那么不管是否心儀，都是要嫁給這個男子的。

這些破規(guī)矩，趙熙凌看著就心煩，她從那石塊上跳下來，赤足立在張良面前，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子房若是在意這些可就小器了，再說了，我若是不想嫁，這世上還有人能強迫我不成？”

…………不是的…………

張良看著趙熙凌站在粗糙石地上的腳，一時失語，怎么辦呢？

少女的發(fā)披散著，平日里束發(fā)的扣環(huán)不知去向。

“九華為何散發(fā)？”

張良不知如何接她這番驚世駭俗的話，便岔開話題。

一聽這話，趙熙凌氣勢不再，負氣走了兩步，說道：“今日及笄，父親說女子今日要盤發(fā)，可……可我不會。”

張良的視線移到她的手上，只見她手中緊緊攥著一只簪，與那扣環(huán)相同質(zhì)地，同樣是精美非常，一看之下就能明白，這兩樣東西的來歷絕對不同尋常。

秦王不是將她趕出咸陽了么？怎么還會為她準備及笄的簪子？

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

“我本想今日找紫女姑娘為我盤發(fā)，可一早下來，紫女與韓非就在聽琴，我哪能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他們？”趙熙凌說道。

“韓兄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在聽琴了。”張良皺著眉，看向九華踩在地上的足，莫名的有些擔心。

趙熙凌聽了子房的話就要往隔間走，卻被張良叫住。

“九華還是先將鞋穿上罷……”張良從沒應付過這樣的場面，他紅透的耳尖藏在發(fā)間，趙熙凌沒有在意，自然也看不見。

張良背過身待趙熙凌穿好鞋，才又轉(zhuǎn)過身面對她。

趙熙凌朝著庭院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又看了看張良梳著的發(fā)冠。

不知怎的就不想盤紫女那種繁復的發(fā)飾了。

便朝張良問道：“子房會束發(fā)么？”

“什么？”

“男子發(fā)飾與女子不同……”

“只要能盤起來就是了，無需管他樣式，左右也是無事，不如子房教我盤發(fā)罷！”被趙熙凌一雙盈盈笑眼看著，張良拒絕的話卡在喉嚨口，半個字都說不出。

“只需……攏起發(fā)，向上繞兩圈便好了……”

趙熙凌照著他說的，試了幾次，一頭秀發(fā)卻被她搞得越來越亂，試到第四次還未成功的時候，她終于沒了耐心：“簪甚么頭發(fā)！束著也罷！不簪了！”

說著，賭氣將簪子往袖中一塞，別過臉去，抬腳就要走。

張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jīng)伸出去了。

見趙熙凌疑問的看向他，便說：“披頭散發(fā)不合規(guī)矩，良技拙，還請九華莫要嫌棄。”

這是……要替她梳頭？

趙熙凌被這簪子折磨的身心俱疲，有人能替她解決這問題，再好不過。

想著，便又從袖中將那簪子取出，遞給張良，坐在湖邊的矮石上。

張良捧起少女的發(fā)，趙熙凌的頭發(fā)本就白如月光，抓在手里的感覺也很是滑膩，仿若不是發(fā)，而是一捧蠶絲，教人愛不釋手。

趙熙凌感受到身后少年的指尖輕柔的理順被她弄亂的發(fā)，然后三兩下束好。

張良收手的時候還有些晃神，這簪子做的極為用心，與她相得益彰，這玉簪叫他看清楚了，趙熙凌的頭發(fā)并不是純粹的白，而是有著一絲淺淺的金。

衛(wèi)莊從宮中回到紫蘭軒，看見的就是這一副景象。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的在湖邊，青衣少年為少女挽發(fā)的模樣安靜美好，兩人極為相配，此地若有不明者路過，也會贊一聲神仙眷侶。

他不過出去一趟，師妹好似又與張良親近了些。

衛(wèi)莊皺眉轉(zhuǎn)過身去。

也好

劍確實該遠離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