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連一點兔死狐悲的蒼涼感都不存在，韓非死了，最后一位擁有韓國王室血脈的競爭對手也消失不見，只要拿捏住姬無夜，他毫無疑問就是最后的贏家。

“這……”幾位官兵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應該罔顧王上之令。

“九弟因觸怒秦王不能入王陵，有做哥哥的送他最后一程，你們怎還猶猶豫豫？”

韓非面上肅穆至極，仿若動了真怒，他這個弟弟，看人眼色的本事不怎么樣，卻端的是一身好骨氣，韓非在秦國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別人傳了回來，遲早有一天，韓國之人會看見韓非為他們所付出的。

若現(xiàn)在他將韓非好好安葬，到那時，他便會擁有數(shù)不清的人心……

所以，必須是他送走韓非最后一程！

那些士官大多數(shù)都是沒讀過書窮有些力氣的粗人，哪兒能想通其中關節(jié)？聽過韓非事跡的他們，只覺得韓宇是位顧忌兄弟情面的君子，雖然商人的身份上不得臺面，可到底還是有點人性，不像那韓王，和姬無夜。

一群人相顧無言，最終跟著韓宇去了韓非身前最愛去的高臺，在那里，可以看到最完整的新鄭城。

紫女混在人群中，看著韓宇大張旗鼓地將韓非葬在這個他們曾經(jīng)相聚在一起，把酒言歡的地方，她心中不是不恨的，她雖是女子，卻有一顆七竅玲瓏的心，又怎會不知道韓宇的打算？

她甚至想在這里就對韓宇出手，摘下他那仿佛只裝了利益的頭顱，但她沒有力氣了，在黃土掩蓋了棺木的最后一角之時，她忽然感受到身上的盔甲無比沉重。

好累……

如果能一睡不起該多好……

紫女意識到自己的狀況不對，她的眼前莫名就浮現(xiàn)出秦國監(jiān)獄之中的那個女人，她輕紗之下似乎洞曉一切的雙眸和望過來時那似笑非笑地唇角。

她現(xiàn)在知道了，當時那不是錯覺，她被發(fā)現(xiàn)了！

待紫女拼著最后一絲力氣跌跌撞撞回到紫蘭軒時，夜已深了，往常只需一個時辰左右的路，她竟走了小半日。

習武之人自有自己的調(diào)息之法，可紫女現(xiàn)在卻連坐直都難，她艱難地脫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她本不想驚動任何人，可衛(wèi)莊的耳力不是重傷之下的紫女能夠瞞過的。

衛(wèi)莊看著狼狽倒在地上的紫女，上前，摸上其脈門，這一摸之下便緊皺起眉，紫女此時的情況不像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他甚至沒有學習過該如何應對。

他以劍叩門，三長一短，而后吩咐道：“去將趙姑娘叫來，不要驚動其他人?！?

紫女的眼前有些模糊，原本固定在屋檐邊的燭火似乎搖動起來，好像一只只近在眼前的螢火蟲。

她無力的對著那方向笑了笑：“我沒事，九公子葬在……葬在那高臺之上，他們叫它孤憤臺……”喘息像是一顆顆小石子磨著她的喉嚨和氣管，她難以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伸出一只手，被趕來的趙熙凌抓在手中。

“別說話，你中了毒。”趙熙凌點住紫女身上的幾處大穴。

紫女心里明白，她恐怕并不只是中毒，并且還中了陰陽術，可她現(xiàn)在沒有力氣說明她在秦國碰到的兩人。

“九華姑娘，請你將左邊的抽屜打開，里面有一個黑色的瓷瓶……”

那瓷瓶里裝的不是什么解毒圣藥，但可以抑制中毒的癥狀，韓國之事未了，就算是茍延殘喘，她也必須活下來。

禍不單行，藥物才在紫女的口中緩緩化開，窗外便翻進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

那是七絕堂之中的幸存者之一，也是衛(wèi)莊安插在皇宮之中的探子。

他明顯訓練有素，看也沒看紫女和趙熙凌一眼，直直跪在了衛(wèi)莊身前：“韓王已經(jīng)知曉韓非的死因，今日朝堂之上，姬無夜將先前的刺殺計劃安在了韓非的頭上，韓王決定緝拿韓非余黨，以便審問之前刺殺大將軍之案。”

“哼，愚蠢?！毙l(wèi)莊拿起倚在墻邊的鯊齒：“他這是在自取滅亡?！?

男人跪著，沒有接話也沒有起身。

“他想怎么做？”

衛(wèi)莊沒明說他是誰，但那探子顯然知道他問的是誰。

“姬無夜建議明日將您請入朝堂，于朝堂之上……”

“他倒是打的好算盤?！毙l(wèi)莊嗤道：“以為上了朝堂，我就沒有辦法了么？”

衛(wèi)莊微動手指，那人便又消失不見，他轉(zhuǎn)頭問趙熙凌：“你怎么看？”

“我以為你不該去?！壁w熙凌說道：“這是個陷阱，我明白韓非的死讓你很難過，但這并不是一個好機會?！?

“我不難過。”衛(wèi)莊否定道。

趙熙凌沒接話，只是又道：“你不該去?！?

衛(wèi)莊轉(zhuǎn)身，他心中早已有了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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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臣賊子衛(wèi)莊，你如今還有什么話可說？”姬無夜站在朝臣的最前列質(zhì)問衛(wèi)莊。

“人證物證俱在，你刺殺將軍已成事實，還害我損失幾員大將！韓國正直用人之際，此等損失！還請王上定奪?！?

姬無夜對著韓王一拱手，行了個武將的禮節(jié)，卻極不恭敬，他的眼神并沒有看向腳尖，而是明目張膽地看向一邊挺立的衛(wèi)莊。

“這……”

韓王有些猶豫，姬無夜說的沒錯，韓國正值用人之際，不能損失人才，這衛(wèi)莊雖然做過刺殺姬無夜的事，但也不失為一個人才。

而且……

而且他還是前朝遺孤，同樣是周之正統(tǒng)……

刺殺的是大將軍又不是他，他根本沒有足夠的理由處死他。

最后韓王還是將皮球踢回給姬無夜：“姬將軍以為如何？”

“這……”這回輪到姬無夜猶豫了，他若直接提出處死衛(wèi)莊，就顯得他殘暴無道，著實不利于他。

衛(wèi)莊是知道他此行的后果的，他只想要看看，這個韓國，韓非愛著的韓國，他們的韓國到底腐朽成什么模樣。

當他立于朝堂之上，看著各方勢力各自為營，為的卻都是一己私利之時，心中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朝堂面上不能佩劍，他的鯊齒在來之前就摘下，放在了宮外，一旦韓王下令，他并非不能反抗，可若反抗，便要坐實他謀反的罪名。

“既然如此，收押衛(wèi)莊，嚴加看管?！表n王最終還是下了令，他不舍得殺衛(wèi)莊，衛(wèi)莊之才世上少有，若姬無夜有倒臺的一天，他也好有人能夠替代姬無夜大將軍的位置。

而姬無夜要的也并非衛(wèi)莊的死亡，世上活著的，知曉蒼龍七宿秘密的人不多了，衛(wèi)莊作為韓非的好友，一定是韓非之后知道最多的一位。

他與秦國羅網(wǎng)達成了一致，等衛(wèi)莊到了噬牙獄，他不怕撬不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