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從劉三手中掉落，掉在了蒹葭之上，他克制自己的神色，對高辰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你過來，我等好好談?wù)劇！?

高辰向劉三一招手，示意他過來。

劉三又踱步來到了高辰面前，兩人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彼此。

“你為什么殺害宋城一家？”

同樣的問題，高辰又重問一遍。

打破平靜的同時，劉三感覺不對勁。

還不待他反應(yīng)，高辰抬手又是一拳打在劉三的腦門之上。

這一次，直接將劉三打倒在地。

一眾惡少年欺身而上，將刀劍抵在劉三的身上，讓他不能動彈。

“你言而無信。”

劉三抬頭，對高辰怒目而視。

“你連禽獸都不如，也配和我講信義？”

高辰冷冷的回道:“自你背刀而來，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你有殺我之心，我如何信你？”

高辰忘不了劉三的眼神和一瞬間對他產(chǎn)生的殺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多管閑事？”

劉三咬著牙恨聲說道。

他隱匿行蹤，小心翼翼的來到此地，準(zhǔn)備在此以水澤為生。

現(xiàn)在宋州到處都在追捕劉三，待風(fēng)聲過去之后，他再打算逃往別郡。

“我本一平凡人，想要不平凡而已。”

高辰回應(yīng)一聲，然后第三次向劉三問道:“今海晏河清，男耕女織，天下安寧。你為何犯下這千刀萬剮的大罪？”

“我已被縛，無話可說。你抓住我，官府領(lǐng)賞便是。我是什么罪，自有官人定論，與你沒什么關(guān)系！”

劉三直著脖子說道，語氣有輕蔑之意。

“嘭……”

一聲嘭響，一名惡少年一拳打在劉三的臉上，惡狠狠的道:“你這種罪行，連秋后都活不過去。死到臨頭，猶不自知。還敢和我大兄這樣說話。”

唐律規(guī)定，從立春到秋分，除犯惡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殺主之外，其他罪均不得春決死刑。

殺人婦嬰和殺害父母兄弟一樣，都屬于惡逆。秋后問斬這種“死緩”，不“照顧”惡逆。

“綁起來。天色已晚，我等盡快回鄉(xiāng)。”

高辰見劉三執(zhí)迷不悟，打算不再逼問。

眾人一起用麻繩將劉三綁成粽子，推搡著他出澤林。

來時的沉重心情，已全不在。回去之路，眾歡呼雀躍。都以抓住聞名宋州的惡徒，可以揚名。

但是高辰例外，一則是他不喜言談。二則是在篤定泰山的情況之下，合眾力抓一兇徒，不值得炫耀。

高辰等人星夜回歸，直到亥時才回到大侯鄉(xiāng)。

唐代每一鄉(xiāng)都有五個里，大侯鄉(xiāng)也是如此。

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四家為鄰，四鄰為保。

大侯鄉(xiāng)五百戶人家都分布在汴水兩岸，世代受汴水供養(yǎng)。

縣衙在虞城之中，離大侯鄉(xiāng)還有一段距離。夜深人靜城門關(guān)閉，需明日再將劉三押送縣衙。

“大兄，不如將這兇徒先綁入你家中。”

準(zhǔn)備在路口分別，各回各家之時，張抃向高辰說道。

眾人也是看向高辰，由高辰看管劉三，他們再放心不過了。

“可！”高辰點頭，鄭重的道:“惡徒在我手中，絕不讓他逃脫。諸位回家早些休息。明日辰時到我家中，我等一起將其綁入縣衙。”

“有勞大兄了。”

眾人拱手說道。

然后，眾人在此分散，各回各家。

張抃是外鄉(xiāng)人，他一直居住在一名惡少年的家中。

而高辰所在的里中，只有他一人。

月光如同白色的綢帶一樣，滿天繁星懸掛蒼天。

高辰一手牽著黃牛，一手拉著劉三，走過阡陌。

此時的劉三如霜打的茄子一樣，低著頭，只能靠高辰的拉動而走。

而高辰好似一人在走一樣，緘默不語。

“你和他們不一樣。”

寂靜如水的夜，劉三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高辰明明年紀(jì)不大，卻能給他一種心機(jī)很深沉的感覺。即便是他殺過人，在這一刻，他也有些怕眼前這名少年。

“你不懂，我也不懂！”

高辰回了一句，然后再無言語。

半個時辰之后，高辰回到居住的里。

兩旁錯綜相望的房屋，本是寧靜安詳?shù)拇迩f因高辰的進(jìn)入而打破。

“汪汪汪……”

犬吠之聲，如傳染一樣，在各家各戶響起。

卻是，村口有一人站在那里。

黑夜，掩蓋了他臉上的神色，他左顧右盼，來回踱步，可以看出他十分焦急。

相隔百步，高辰看不盡切。

而那人卻快步走向高辰……

“都入定了，二郎終于回來了。”

還未相觸，那人便將話語傳給高辰。

“父親，當(dāng)入定去，何用在此等我。”

高辰連忙迎了上去，心中頗有些酸楚。

“二郎一早出去放牛，晚還不歸，為父怎能放心？”

月光之下，入高辰眼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聲音滄桑而渾厚。

這就是高辰的父親，高遠(yuǎn)德。

高辰有一兄，一弟。在家排行老二，所以親近之人，多稱其為二郎。

在月華之下，高遠(yuǎn)德斑白的兩鬢好似染上了霜。此時，他只是一個等待兒子回來的父親。

高辰母親早逝，全靠高遠(yuǎn)德將他們兄弟三人撫養(yǎng)長大，含辛茹苦。

再生的高辰也將高遠(yuǎn)德當(dāng)做親父，予以孝道。

“此宋城兇徒，背負(fù)人命，孩兒與鄉(xiāng)里兄長合力將其抓獲，故而晚歸。今后如有此事，請父親不要掛懷。昔年孩兒年幼無知，招人厭惡，自年后以來，決心痛改。不用父親焦心勞思。”

見高遠(yuǎn)德目光引向劉三，高辰開口向高遠(yuǎn)德解釋道，并說出深夜才歸的原因。

“二郎抓獲兇徒，有志矣！”高遠(yuǎn)德欣慰的說，轉(zhuǎn)而又道:“不過二郎別冤枉了好人，惹禍上身！”

“父親放心，我以成年，有輕重緩急之分，也有決斷。”

高辰一笑，安慰說道。

“好，回家。飯餅都涼了。”

高遠(yuǎn)德接過黃牛，和高辰一起向家中走去。

以前的高辰雖然孝順，但是游俠成風(fēng)，很少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出門遠(yuǎn)行，不免讓他常常擔(dān)憂。

一所外圍夯土，內(nèi)為木制的房屋之中，高辰和高遠(yuǎn)德推門而入。

高辰定睛一看，然后問道:“父親，兄長回來了嗎？”

原來最西面的那間屋子是高辰長兄的，現(xiàn)在燈卻亮著，讓高辰多想。

“是鄰里的客人，鄰家家中無空房住，故暫居一宿。”

高遠(yuǎn)德嘆了一口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