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明千百年而不滅。古人的智慧,可真高?!蹦抗饩従徚鬓D于那些古老的青銅燈上,顧念走向其中一盞,對著它的把手狠狠往里一按。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齒輪轉動的聲音緩緩傳來。
顧念身側的一面黑墻倏然朝地上倒去,把愛德華教授嚇了一大跳。
“這是古城的城門,歷經(jīng)近萬年的蹉跎,早就碳化腐朽了。我想這空曠的地帶,應該是護城河?!鳖櫮羁粗趬锩骐[隱約約的建筑模型,目光閃爍,明滅不定。
那股靈族的味道,本是忽遠忽近,飄忽不定的??稍谒蜷_城門那一刻,味道突然濃郁了許多——那只靈族就躲藏在古城遺跡里。
“教授,我寫給你的那東西一直都有貼身帶著嗎?”顧念突然問。
“當然有。我把它放在了心口的口袋里?!睈鄣氯A教授指了指防護服的某個地方。
“不要拿下來,接下來的路,會很危險。”靠著靈訣,顧念把五感發(fā)揮到極致。她緩緩抬眸,一雙燃燒著銀灰色光芒的眼瞳驟然在黑暗里顯現(xiàn)。
她絲毫不在意身邊緊跟著愛德華教授——這雙銀瞳除非你有著通靈血脈或者你是靈族,不然你是看不到的。
耳畔靈敏地捕捉到遠處的一絲異動,顧念輕輕抽出腰間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一步挪動伐子。
愛德華教授屏住呼吸,緊緊跟著前者。他知道危險就在附近,因此大氣也不喘一口,生怕呼吸重了一點危險就會突然降臨。
四面的古建筑在顧念超凡的視力和愛德華教授的照射下,于八千年后的一個夜晚,又重現(xiàn)于這個世界。
盡管經(jīng)過了歲月的摧殘,木質古建筑幾乎腐敗殆盡,但如果細瞧,還是能夠見出當年輝煌的技術的——平民的矮屋,富貴人家的房子,商人的小鋪,妓女的青樓,老板的酒館……一間又一間緊密相連,鱗次櫛比,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這就是八千年前的建筑嗎?真是妙,太妙了!這么精致的建筑,就是一千五百年前那個揚名世界的盛唐王朝也要遜色好幾分啊?!睈鄣氯A教授看著四圍的古建筑遺跡,一雙碧眼里盛滿了對于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結晶的驚嘆。
顧念的腦海突然浮現(xiàn)起古城猶在時,青石街道上人潮澎湃,車水馬龍,吆喝聲傳遍大街小巷的熱鬧畫面。畫面里,殘陽斜下,平民們生火炊煙,幸福美滿;富貴人家圍聚一隅,其樂融融;青樓歌舞升平,熱鬧喧嘩;酒館香氣四溢,生意興隆……還有城中最繁華最富力的一座府邸,府邸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畫面再轉,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安安靜靜,廖無人煙的灰敗模樣。
一種由時間磨礪出來的孤獨感突然涌到了顧念的心頭上。
它曾經(jīng)也熱鬧過呢。只是歲月不饒人,更不會饒了這些沒有生命的建筑。人被埋葬于黃沙之下,建筑也是如此。顧念有些同情,有些憐憫地看著這座古城遺跡。
“愛麗絲……你有沒有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愛德華教授突然問。
“教授,請您先閉上眼睛。在我說睜開之前,不論您聽到什么,聞到什么,都請站在原地不要動。我畫給您的那張護身符,會絕對的保障您的安全?!鳖櫮钏浪蓝⒅硞€方向,隨和的聲音難得多了一抹慎重。
愛德華教授心里一緊。他知道愛麗絲這么說就是怪物出現(xiàn)了,而愛麗絲好像還要和怪物搏斗。雖然清楚愛麗絲的水平?jīng)]有那么菜,愛德華教授還是按耐下心中的恐懼,顫聲提醒道:“愛麗絲啊,那個,生命誠可貴,打不過你就跑吧。我來替你擋一會,反正我是把老骨頭,它估計不喜歡又老又酸的肉的。記得要把我的相機帶出去啊,等以后一定要告訴我的孫子他的祖父是個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白天看到那血肉橫飛的場景,得知愛麗絲拼了命保護自己后,愛德華教授的心態(tài)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他有骨氣有血性的,雖然他很老了。他想要榮耀,但這并不是要建立在他人尸體上的。而且那些考古隊員已經(jīng)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喪命了,所以他說什么也絕對不會讓愛麗絲再出事情的。
他良心過不去啊。
“您好好呆著吧,記得相信您的學生,她不是一個膽小怕事,懦弱無能的人。”顧念微微一笑,在愛德華教授擔憂的目光下,轉身走向了更深出的黑暗。
黑暗一下子把她嬌小的身影吞沒了,似乎要讓她永遠沉入深淵一般。那一剎愛德華教授突然生出這么一種錯覺來,他的愛麗絲很可能會一去不復返。他想去幫忙,但一想到顧念的忠告,立刻止住了邁開的步伐。
不能給她添麻煩了,已經(jīng)添的夠多了。
漫步在黑暗之中,身旁是枯朽破敗的古代木質建筑,顧念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說不出的微妙。
她在一座龐大的木質建筑前駐足。這座建筑和之前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大概是因為使用的材料不一樣的緣故,它依稀在黑暗里閃爍著昔年的模樣。
“伙計,你還要躲多久呢?這里,可沒有外人了。”顧念看著那幢建筑,輕輕地說。
一聲低低的悲鳴從黑暗深處傳來。
銀灰色的眼睛驟然亮起。它緩緩從建筑里走出來,讓顧念一下子看清了它的樣貌。
這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它睜著一雙圓汪汪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這個人。眼睛里盛滿了水霧,似乎下一刻它就要淚如泉涌了。
“你是在等我嗎?”顧念緩緩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白狐柔順的毛發(fā),“小家伙,你也和他一樣,等了八千年嗎?”誰也不知道,她在看到它時,心里翻滾起了滔天的悲傷。
白狐嗚嗚叫著,拱了拱顧念的手背,然后轉身朝著那幢高大的建筑跑去。顧念連忙站起來,跟著跑了進去。
在跑進去的一瞬間,她的腳步頓了頓。
她能感覺到,有一雙陰鷙渾濁的眼睛在盯著她。
建筑的面積很大,顧念跟著白狐跑了五六分鐘才停了下來——停在一間石室前。
“嗚嗚——”白狐仰頭,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顧念。
“是想讓我?guī)湍愦蜷_它嗎?”顧念看著那扇密封的石門,緩緩伸手附了上去。她閉眼吟誦起一段古老的梵咒,附著石門的手心隨梵咒的吟唱而綻出淡淡的光輝。顧念睜開發(fā)亮的銀眸,厲喝一聲,“開!”
石門發(fā)出咔擦咔擦的聲音,帶著無數(shù)灰塵朝上笨拙地挪動。
門后是一間很寬廣的冰窟。冰層里埋著一種不知名的晶體,卻正是這種晶體默默地為冰窟帶來了數(shù)千年不衰不滅的淡藍色光輝。
冰窖中央,是一塊冰棺。
透過冰棺,顧念依稀可以瞧見那里淌著一個紅袍少年。
紅袍……
腳步不自覺地邁開,朝著冰棺走去。在俯首瞧清冰棺里少年的一剎,顧念瞬間怔住。
這完美無瑕的輪廓,一模一樣的容顏,可不便是……妖孽么?
白狐歡喜地叫了一聲,直直撲上冰棺,一下又一下舔著散著寒氣的冰塊,目光里盛滿了柔情。
“妖孽,妖孽,你在嗎?”顧念輕喚,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妖孽沒有回她。
“說好隨叫隨到的,騙子,又騙我?!鳖櫮畹皖^看著棺材里的少年,眼眶里布起了氤氳,“這就是你真正的尸身嗎?”
在她伸手就要撫摸冰棺的時候,一陣寒氣突然從身后襲來。顧念心里一驚,憑著后天訓練出來的敏銳和開了靈訣的五感迅速朝一邊側身。
“咔擦!”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她側身后飄入耳畔。顧念的余光注意到自己剛才呆的地方,多了一把鐮刀。鐮刀很長,通體發(fā)黑,很像死神專屬的那把收割之鐮。
此刻,鐮刀因為使用者用力過度,死死嵌入了冰棺,冰棺被鑿出了一個大洞。
“我等你現(xiàn)身等了很久,現(xiàn)在終于忍不住了么?”顧念直起腰身,不咸不淡的目光輕輕投向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入了冰窖,渾身上下被紗布包裹如同木乃伊的怪物。
怪物的沒有眼珠的眼眶深邃黑暗,直直盯著前者,一字不言。抽出鐮刀,怪物朝著顧念再度揮了下去。
一道白影突然撲向怪物的肩膀,在后者沒有察覺時,白影露出滿嘴尖牙,狠狠咬了下去。
白狐看到怪物時,先是一愣,然后眼里爆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它嗚嗚長鳴一聲,就出其不意地對怪物發(fā)起了進攻。
“伙計快下來,這怪物是魔種,身上帶著劇毒,你會死的!”顧念大吼。她心里急得要死,抬起一腳踢開鐮刀,再抬起一個回旋踢,狠狠給了怪物一記。
怪物似乎沒有任何痛感,就連白狐咬入了自己的肩膀,都滲出黑色的血了也不坑不叫。怪物空洞的眼眶依舊冰冷,揮起緊緊握在手里的鐮刀朝顧念發(fā)起了進攻。
突然,鐮刀卡在了半空,就像時間停止了一樣。
“睡了一個很舒服的覺呢,該活動一下筋骨咯。”慵懶而低沉的聲音,不輕不淺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