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城的夜市布滿了霓虹燈的絢麗，那天剛下完雨，濕潤的柏油路將城市的夜晚光景以獨特的質感倒映在地上，似乎形成了這繁鬧都市一半是夢一半是實的錯覺。

竹子和其他四位好哥們兒舍友從白鴉城地鐵一號線的出口走出來，馬路上來往車輛絡繹不絕交通擁擠，各色車輛的燈光遠望宛若無聲不滅的煙花。

人行道和街道步行區里人流量一點兒也不輸馬路交通，有些人穿著雨衣拎著餐盒為生活所追趕著時間，也有些人或孤獨或結伴地坐在公交椅上等待著交流著，穿著情侶裝的戀人們表現地完全沒有人們所以為地那么浪漫，他們手牽著手偶爾微笑多為平靜，時?？纯锤髯缘氖謾C，在這個瞬間相伴著走在人世間。

在遮雨的角落里，偶爾能看見挑著水果干果擔子暫時歇息的外地小販，他們蜷縮在角落雙手合攏吹氣取暖，無神的雙眸防備著城管的身影，當有客人過來觀望他們的貨物時，他們又會立刻露出疲憊的討好笑容發出不標準的普通話。

這里是白鴉城市中心，被高大樓和仿古建筑所籠罩的繁華地區，竹子每次來到這里都有一種古怪的退縮感，他自知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每次仰望這些高大的建筑群時，除了有敬畏與微微震撼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恐懼，白鴉城代表著是巨大的機遇和發展空間，同樣，對某些人來說也是一個吃人的鮮血熔爐。

這里的每個人看上去都很熱鬧，這里的每個又看上去都無比孤獨。

“喂？”葉斌推了下竹子“干什么呢？走啊，別發呆啊?！?，舍長這么一提醒竹子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原地呆想了好一會兒，他微微點頭，跟隨在舍友的后頭，穿過一個巷子后，他們來到了那家日本料理店，店名叫‘根本料理’，這個食堂之所以有名，是因為整體的布局造型跟日本電視劇‘深夜食堂’很像，深夜食堂是葉斌和楊濤最喜歡看的電視劇之一，因此今天這地點也是他們定的。

然，現實往往和電視劇有很大差距，根本料理店里不會有陪你聊天的做飯廚師，也不會有一個又一個引人深思的故事發生，進入根本料理店后，撲面而來的就是繁鬧的人群交流聲，雖說地偏小眾，但畢竟市中心人流量巨大，一二兩樓都已經滿是客人。

“你好，還有桌子嗎？”葉斌詢問正趴在工作臺上寫東西的女服務生，那服務生抬起頭看向他們，她身段玲瓏看上去一米六不到，長相普通未經妝點但皮膚很白，留著一頭中發，在看到竹子一群人后露出了一種因不熟練而導致的小小緊張“額~你好···”她莫名其妙地撩了下垂擋在眼前的秀發，跟葉斌打了個招呼。

竹子頗覺有趣地看著她。

“我問你們還有桌子嗎？”葉斌重復，語中帶了些不耐，服務生連忙道“有的，請問你們幾個人？”

葉斌吐了口氣“五個?！?

“哦——五個人的話···你們等下?！彼∨苤x開，跑過去快速跟另一個服務生說話并跟另一個服務生一起看了竹子他們幾眼，而后女服務生又快速小步跑了回來“不好意思啊~五個人的桌子現在沒了，但有隔著的位子可以三人二人拆開坐，你們看行嗎？”

竹子想禮貌地妥協下表示同意，但葉斌態度堅定地拒絕了請求，宿舍最后的聚餐怎么可以分開坐？“那五人座的什么時候有?！?

“需要等會兒，大概~嗯——”竹子都看得出來接下來的話是她在擅作主張了“大概一個小時吧?！?

葉斌撓了撓頭表示愿意等，舍友們多有想妥協分開坐的提議，但說出來都被葉斌駁回，他們在根本料理店門前討論著到底接下來該怎么辦。

“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于剛說“廣場里吃的地方多得是，火鍋也行。”

“你都吃了好幾次火鍋了，別再吃火鍋了行不？”葉斌直言“而且現在是飯點，連肯德基麥當勞都要排隊，等等又無所謂，一小時過起來很快的。”然，就在他此話剛說完沒多久，那女服務員又主動跑出來一臉歉意地告訴他們五人位又有了“實在抱歉哈~有五人座了?！?

葉斌很高興地率先走了進去“我說的吧，等得值，話說你為什么要抱歉呢？”他以為女服務生有其他什么不好消息。

“我剛才說要等一個小時~實際上有桌客人很快就要走了，我——忘了?！彼扌Σ坏茫褡勇柫寺柤纭皼]事，這是好消息，你不用道歉?！?

“那你們里邊請吧。”她掀開門簾，而后帶領著五人來到餐桌上，五人一一坐好后楊濤和徐帆相互繼續聊著關于游戲的話題，于剛皺著眉在看手機，竹子則在不經意中觀察著這個女服務生。

點餐的事情一般都交給葉斌，作為舍長的他不光知道怎么點餐還經常主動買單，是班級出去吃飯公認的土豪朋友，在點完豬排飯、壽司、厚蛋燒、照燒雞腿、雞肉串、味增湯、炸豆腐、棉花蛋糕、烏冬面后葉斌詢問還有沒有什么菜需要補充，徐帆楊濤表示無所謂，于剛則忙于點手機也表示隨便就好，于是竹子就接過了菜單。

根本料理店的菜單只有名字和價格而沒有圖片，有些菜光聽名字竹子沒明白什么意思“你好，我想問一下···這個菜，親子什么？這個字怎么讀？”

女服務生看去，是‘親子丼’，她尷尬地撓了撓頭，發現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字念什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彼殖錆M歉意地笑了下“要不我幫你問問~？”

“啥字啊？”葉斌探過頭去，一下子就明白“這個字井里多了一個點，還是讀‘井’，親子丼，就是雞蛋雞肉蓋澆飯，你就這么理解就行了?！?

竹子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這個量有多少？”他問。

女服務生又被問到了“也就~一碗吧?！被卮鸷苣＠鈨煽?，她自知尷尬圓場解釋“不好意思哈~我第一天來這里工作，有很多東西都不太清楚呢~要不，我讓別人來給你們點餐···”

“不用?！敝褡游嬷祓堄腥の兜乜粗⒖痰馈澳阌X得這里比較好吃的飯有哪些，給個推薦吧?！?

“我~我吃的工作餐是鰻魚飯，我覺得還不錯。”

“那行，那我就來一份鰻魚飯?！敝褡舆f交菜單，根本料理店里服務生的穿著都是深藍色的古風服飾戴著同色方布帽，那女服務生穿著如此看上去就像古風劇里忙碌的鄰家女孩，竹子不知不覺地觀察著她看了許久，直至舍友們說起來他感興趣的話題為止。

“你們知道嗎，那個羅哥，小胖子羅哥?！比~斌邊吃烏冬面邊說“打群架，捅傷了人，被抓到警察局里去了。”

竹子記得羅哥，那個家伙在學校里面橫行霸道愛欺負人，兩年前他認識花語時就被羅哥帶人揍過“然后呢？警察怎么說?！?

“羅哥已經滿十八歲了，捅人屬于故意傷害罪，不過沒捅到要害，所以被判了一年有期?！?

“才一年，真是便宜那小子了?！敝褡訐u了搖頭，他的鰻魚飯也被送了上來“話說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班主任告訴我的，他畢竟也是教導主任，消息嘛自然也就比一般老師來的快，我今天下午不是去幫他搬書的嗎，他就告訴了我這個事。”

于剛眨巴了幾下眼，思考著說“被判刑坐牢，不管坐多久，個人檔案上都有了污點，以后去用人單位上會碰很多刺兒，那小子整天結伙打架到處惹事生非，他這也是活該?！?

徐帆把咀嚼的雞肉串咽下“要我說竹子說的很對，才判一年太便宜那家伙了，他就應該在監獄里多呆幾年，省的出來后再禍害人?！?

竹子現在回想起來，羅哥那天欺負他的場景似乎近在眼前，但不知為何，他絲毫沒有終于復仇的輕松感，他心態異常地平靜，就好像這些事情完全跟他沒一點兒關系似的“他怎么樣是他自己的事兒，這種人，隨他去?！?

葉斌切換了話題“話說你們知不知道海龜城最近在青島停靠了。”

眾人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竹子看到過這個新聞“是的，聽說海龜城大學今年還對中國應屆高三學生招生了，哈哈~徐帆，你專轉本是不是要考海龜城大學啊。”

“扯淡吧，你這不懂？海龜城大學先不說沒有專轉本的說法，他們那大學從來都是自己招生，學生是沒法自己主動去申請到海龜城大學就讀的。”徐帆想點一支煙抽，但發現店內貼有禁煙標志后作罷。

“這么嚴格？”于剛撓了撓頭。

“當然了，你以為，人家是國際級浮島上的大學好吧，一年到頭都在環游世界，哪能讓你隨便就進？”聊了會兒海龜城的話題后，眾人又慶祝了下竹子獲得了進入TOLS公司的資格，他們吃飽喝足已到了晚上十點，正是去酒吧的最佳時期，眾人相互談笑著離開根本料理店，竹子留了個心眼，他觀察著那個頗為有趣可愛的女服務員，在離開時，詫異中發現她正在廁所洗手池那邊低著頭接著電話。

竹子正巧去上了個廁所，他出來洗手時女服務生就在他的旁邊背著身子低頭接電話，隱隱約約中，竹子感覺她似乎在發出抽泣的聲音，她沉默著只是在聽電話那頭講話，時而回復“嗯嗯~我知道了?！闭Z氣悲涼。

竹子對她很有興趣很想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問題，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漸漸地，他在洗手池那邊待的時間夠長，女服務生也感覺到了有人在看著她故而轉頭望向竹子。

她眼眶通紅微微張唇，如一只剛被虐待的白兔，這個瞬間竹子與她目光對視，他感覺整個心靈都被顫了下，“我——”他覺得自己必須得說些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本能性微微后退又往前站了一步，女服務生皺著眉把身子重新背過去又有些驚慌地側目留意竹子。

“竹子？你人呢？”葉斌喊道，這為竹子化解了尷尬，他連忙離開了洗手池，跟著舍友們一起離開了日料店踏上了前往酒吧的路。

路上大家興高采烈神情高昂，愉悅地討論著個子的話題，竹子則多為沉默，他神情恍惚，滿腦子都是那個女服務生，于剛發現了竹子的一絲異常，他詢問竹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竹子搖了搖頭，張口要說什么但想想還是算了。

進入酒吧后，燦爛多變的燈光下舞臺上的女郎隨著勁爆的音樂而表演著舞蹈，那音樂動靜很大，整個地板和桌子都會因此而震動，葉斌、徐帆、楊濤以及于剛喝著酒玩著骰子，隨著眾人一起歡呼于酒吧內的鋼管舞表演，竹子皺著眉坐在椅子上喝了點小酒，他感覺待在這里不舒服，便以頭疼為由表示現在想要離開，舍友倒沒阻止，葉斌還告訴他最近就有一個賓館，他可以在那里睡一晚明早再返校收拾東西。

竹子點了點頭，離開酒吧后已是晚上十二點，他手插在兜里行走在街道上，迷茫地看著白鴉城的夜色美景和頭頂浩瀚的星空銀河，無目的地關注著街道馬路上已經開始變少的行人和車輛，不知不覺中，他又走回到了根本料理店。

竹子站在料理店的門口看了些許，他明白這里并不是深夜食堂，深夜食堂午夜十二點才開，而根本料理店十二點已經關門熄燈。

然而，就在竹子要離開根本料理店前往葉斌所推薦的賓館時，料理店旁的小巷子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明顯且劇烈的響動，竹子聞聲而去，驚訝地看到停車區電瓶車旁倒著一個人，打開手機燈光一看，那人正是他所見的那位女服務生，她換成便裝閉著眼躺在地上渾身微微抽搐，似乎已經喪失了意識。

竹子趕緊一邊撥打120一邊瞪大眼睛四處觀察。

這次，并沒有出現藍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