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八】這是回放之:熄滅這滿天的星光2
- 與岸當面
- 溫水不夜侯
- 2158字
- 2018-12-24 20:05:00
說完了,姚恩澹舔了舔嘴唇,補了一句:“當初在海南的時候我就想問你。”
實際上,早在她看到陶博卉發出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想知道答案。可惜她實在不敢等到親眼看他給出回復。
鄒起定定地看著她。
他一只手仍然攬著她,另一只手仍然握著她的手,他的臉和她的臉距離很近,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蒼白臉頰上細微的絨毛,她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那倒映在他那烏黑眸子中的模樣。
兩個人的呼吸撲在一起。她略顯急促,而他,氣息平穩到讓人難以察覺。鄒起開口,聲音仍然很輕:“陶博卉認為你如此這般,那你怎么想?是澄清還是默認?”
“是我先問的你,你要先回答。”
“我是受方,我比你更有優先權。”
姚恩澹把頭從他的肩膀上抬起來,順勢將放在他膝蓋上的手抽了回來。她坐直了身體,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受方,意思是說你相信陶博卉的話嗎?”
“受方,并不是受害方。”鄒起糾正,“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我想知道你的答復。”姚恩澹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只有你先回答我,我才會告訴你我的想法。”
鄒起依然定定地看著她,眉眼微垂,眼神猶如布開密密的網,吐音猶如風吹在空谷幽山:“我沒有回復她。”
姚恩澹去省醫院看陶博卉的時候,是出事后的第四天。陶博卉剛被轉出ICU病房。
床頭柜上不大,放著一個綠色的熱水壺和一臺生命體征監測儀。監測儀上有各種顏色標出了幾條線和幾個數字,時不時滴滴作響。
陶博卉的病床被安排在窗戶的旁邊,陽光極好。也就因為陽光太好,所以照得她那張毫無生氣的臉顯得更加蒼白。她還沒有蘇醒,氧氣罩還沒摘下。
床底下、床尾的家屬椅上堆放滿了各種水果和各種品牌的牛奶,但她的病床前只有一個年近中旬的女護工李蘭。見到有人來看望,李蘭背著手,開始小聲描述病人的情況:“今早剛轉出來。小姑娘的情況還算樂觀,只是下半身動不了,但神志清醒,說話也算利索。轉出來的時候還醒著呢。”
轉出ICU不過才半天時間,可來看望的人已經來了一撥又一撥。病患從開始有人來探望就已經入睡,到現在還沒醒。當了十幾年的護工,李蘭知道怎么說話怎么做事讓人看著最放心,這是她斟酌出的最恰當的一套說辭,她是逢人便說。她的語氣平淡,真好似病人不過是睡了個覺而已。
但在姚恩澹聽來,卻猶如遭雷轟電擊。她有點哆嗦:“醫生說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不知道。”李蘭看了依然緊閉雙眼的陶博卉一眼,如實回答。
她每天在腦外科的病房里要照顧兩到三個類似的病人,給他們翻身、洗澡、按摩和喂食,這么多年來,她旁觀過生死,見過世間百態,雖不懂得醫理,但也大致知道病患情況的好壞。大多數時候,出院并不代表了事情的終結。像陶博卉,住兩個月的院還算是小事,主要是半身不遂可能帶去的打擊讓人難以預測。出院之后的康復工作可能將維續幾年甚至一生——到底還能不能恢復,估計連醫生都不敢保證。
她見過太多太多人,有的剛才還有說有笑的,突然顱內壓變低還來不及搶救就死去了;有的再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終年躺在床上;有的坐在輪椅上,每天被推著去到康復科去做各種康復項目,大汗淋漓,痛苦無比之后又是收效甚微或者看不到收效,最終放棄了康復;也有的因為付不起高昂的康復費用不得不放棄治療。
李杉選擇讓她來做陶博卉的看護,一個原因是陶博卉需要一個女護工,另外一個原因是她也姓李。但在李蘭看來,沒有哪個病患是特別的,“應該也不會很久。”
姚恩澹環顧了病房一眼,“李阿姨不在這里嗎?”
“哦,你說病人她媽呀。”李蘭的手往門外一指,“剛才那個小伙子過來看病人,倆人出去了。”
當時李杉的表情真是見了仇人似的,李蘭想。
那個小伙子?姚恩澹的心跳漏了一拍,眉頭一皺,“誰?”
“就是把她肚子搞大的那個啊,一中的那個狀元。真是作孽呀,要不是他,哪里會逼得人家跳樓。哎呀——”李蘭把家屬椅上的水果和牛奶往地方放,騰出了位置,“你先坐著等會兒。”
姚恩澹擺擺手,站到陶博卉的床尾。
陶博卉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猶如睡美人——為了方便治療,入院當天,她那頭烏黑柔順的黑發就被護士一把剪刀絞斷了。原本勻稱的身體在寬大的病號服下盡顯消瘦,嘴唇蒼白干裂。其實一點也不美。
姚恩澹實在不敢再看下去。她退開兩步,站得離病床遠了一點:“他們去哪里了?”
“沒說呀。”李杉匆匆交代她一句就推搡著那個小伙子出門去了,李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鬧鐘,“半個多小時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我出去看看。”姚恩澹最后看了陶博卉一眼,轉身走出病房。
走廊上沒有李杉的影子。只有護士推著咕嚕嚕的推車從哪個病房里走出來,或者推著推著就推進了某個病房。姚恩澹在走廊上走了幾回,又去了開水間,電梯口和公共洗手間處。
都沒人。
突然聽到一陣異響。
姚恩澹快步走到走廊的盡頭。推開盡頭的木門,一片兇狠的打罵聲便直接沖入耳來:“我打死你!我打死!打死你!”
有人用力揮動木棍傳來的呼呼風聲,有木棍砸在人體上的沉悶碰撞聲,也有人在隱忍悶哼。
姚恩澹的神經一跳,快步跑下樓梯。
李杉披頭散發面對著樓梯,手里抓著掃把,死命打向跟前的人。
那人背對著姚恩澹跪著,雙手撐在地上,低著頭,把整個背都呈露出來,悶聲承受著李杉一次又一次的重擊。
李杉邊打邊罵,下手越來越重,口中的咒罵也越來越惡毒,越來越不堪入耳。姚恩澹無法形容無法復述,也無法當成聽不到。
那人一動不動地跪著,頭發和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卻始終悶聲不哼。
“別打了!”
姚恩澹心如刀割,從樓梯上直接沖下去,一把抱住了那人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