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答在逃跑時被搖晃醒了,認出抱她的是小忽姐姐,癟著小嘴就哭了起來。安遇拍著她哄了哄,喂她喝了水,還從懷里掏出用油紙包裹的醬牛肉給她吃。小家伙餓壞了,抱著就啃,臟兮兮的小臉上眼睛格外的明亮。
縱然一琮是位絕世高手,但帶著安遇和孩子,面對成百上千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兵還是插翅難逃。打斗他不怕,他有信心讓他們一丈之內近身不得,怕的是敵方使用弩機。但怕什么來什么,都干特勤眼見死傷成片果然調來了幾十名弩機手,箭頭齊刷刷對準了場中三人。
酒醒了大半的丹爍可敦認出安遇,眸中又驚又怒,喝到:“賤人!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來牙帳搶人,你當真是活膩了不成?”
安遇冷笑,道:“在您面前,我哪敢稱賤人?誰賤誰不知道啊?當著自己丈夫的面和別的男人宣淫,可敦之賤,世間少有。”
一琮的嘴角抽了抽,心中的擔憂少了幾分,殿下有這膽識和口才,回去才能獨當一面。
丹爍可敦氣得目瞪手抖,面容猙獰,發狂一般的吼道:“射死他們!把這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給我射死!”
都干特勤抬手正要下令,遠處塔哨吹響了號角,一個士兵騎馬倉皇跑過來大喊:“不好了!有人突襲!已經沖進來了!”
“何人突襲?”都干特勤急問。
士兵正要回話,一只回旋著飛來的彎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馬受驚往前一躥,人被甩在地上,雙目圓瞪已是斷了氣。
都干特勤忙抽刀高喊:“迎戰!”
士兵們呼啦啦跟著都干特勤跑了,丹爍可敦也顧不上安遇他們,在護衛的掩護下匆忙撤離。
一琮拉下蒙臉的黑布,吹了個呼哨,回身看到安遇一臉懵愣,而葉護家的小丫頭吃得滿嘴是油,都這會兒了還鼓囊著嘴巴在嚼,不禁笑道:“吉人自有天助。”
戰斗沒過多久就結束了,都干特勤護著丹爍可敦母子撤出了牙帳,往西逃離。圖秀葉護的千騎精銳用搶奪來的兵刃血洗了左盟牙帳!歡呼聲震天,火光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身勁裝滿面血污的圖秀葉護此時仍眉頭深鎖。
答答不見了!難道是被丹爍可敦的人挾持走了?圖秀葉護望著遠處猶豫著要不要乘勝追擊,帖木倫跳上臺子,笑道:“葉護!你看誰來了!”
圖秀葉護轉身,從搖曳的光影里走出了兩大一小。兩個大的一高一矮,都穿著夜行衣。高的那位身姿輕盈妖嬈,面若三月春桃,如天上謫仙般;矮的那位黑紗蒙面,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眸如盈盈秋水,映著淡淡遠山。
還在啃醬牛肉的答答望見圖秀葉護,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伸出胳膊喊了一聲“阿爸”。
圖秀葉護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天薩滿大法師正在為答答烘火驅邪,而不明所以的小忽冒失失的“救”了答答,還豪言壯語說什么“要吃就吃我!”,他從她手中接過答答,看在她一番好心的份上壓著怒火讓她滾。
今天卻不同。圖秀葉護跳下臺子,三步并兩步上前一把將小忽還有孩子緊緊抱住。看到她們安然無恙,他的激動和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是再大的勝利都比不了的。
“你怎么回來了?”圖秀葉護渾身的殺戮之氣在見到她們的瞬間就消弭干凈,此時垂眼凝視著安遇,語氣溫柔得能溢出水來。
一琮抖了抖,自覺往邊上挪了挪。
安遇用衣袖擦了擦答答臉上的油漬,嗔怪道:“答答都餓了三天三夜了,你可真狠心!”
圖秀葉護摸著答答的腦袋,嘴巴張開又抿上,不知該如何接話,強作一笑。
安遇知他的難處,壓下了心頭火氣,問道:“阿蘭姐有沒有事?”
圖秀葉護舒展開的眉頭又擰成一團,悶聲道:“人沒了。”
答答哭了起來,安遇強忍著淚水,哽咽道:“葉護,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若信得過我,就把答答交給我吧!這樣,沒了后顧之憂,你便可以放手一搏。”
圖秀葉護握著答答的小手,沉默良久,道:“好,答答你帶走,等我……等我一統草原,定以江山為聘,迎娶你。”
他的目光真摯熾熱,安遇避開,吸了口氣,多余的話沒有說只道一聲“保重”。
兩匹快馬疾馳在輕霧繚繞的晨曦中,迎著朝陽,漸行漸遠漸無蹤……
思念從此綿長,一路蜿蜒至那看不到的地方。
圖秀葉護按了按胸口,率然回首,高大的身影在逆光中巍巍前行,再無柔腸百結,唯殺伐果敢,一往無前。
凌亂不堪的大帳內,奄奄一息的歇尋可汗抓著圖秀葉護的手臂,老淚縱橫。
“丹爍……殺!”
圖秀葉護點了下頭。
歇尋可汗撐著最后一口氣,道:“輔佐我兒成為可汗!”
圖秀葉護看著這位親叔叔,涼涼道:“這個……恕我不能答應你,我該拿回原本就屬于我的東西了。”
歇尋可汗死瞪著圖秀葉護,頭重重的磕下。
圖秀葉護掰開他的手,站起身,面無表情的對屬下道:“依禮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