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一人高的大型油燈的燈盞內火苗跳動依然，與以往任何一日都一樣，照亮著每一個進到這里來的人的前進之路。

小孩子在那三個大大的落地書架間快速地飛動，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掃了一遍。

“沒問題。”

小孩子對古先生道。

古先生心里揣了一肚子的高興，暗忖：這小鬼還是可靠的！但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含糊地應了一聲，“嗯。”以示自己的平淡。

“那東西在哪里了？”

小孩子并沒多看古先生一眼，繼續在四處飛著，找尋玄影的所在。

古先生則再次拿出了秦少原的帕子，重施技法，放出“蝴蝶”精準探查。

沒有意外，帕子最后懸在了擺放在那隨形雕成的大書桌上的黑漆漆的盒子上空。

“在這里了。”

古先生一挽衣袖，拿起那盒子就要打開。

小孩子眼急手快，“呼”地一下，撞了過來，把古先生的手給碰了開去……

“老頭子，你不要命了！”

古先生也反應了過來。

“一時興奮真是欠考慮了。”

這次古先生非但沒生氣，還心里還甜絲絲的。

“還好你想得周到，現在的確不是打開的時候。”

“看來這玄影真是你的心頭好了。竟然能讓你把多年的警惕心都松懈掉了！”小孩子撅起了嘴，心里似乎有諸多的不滿。

“我只是大意了。玄影畢竟是極難得的寶貝，我分了神也是正常的。要真論誰重要不重要，當然是你和赤夕更貼心。”

玄影到了手，小孩子的表現也很好，古先生心下舒暢痛快，嘴里出來的話自然跟吃了蜂蜜差不多了。

“拿到了就快點走吧。以后這里拆了應該就更沒什么人來了。不過上去后你到是得把上面掩蓋好。”小孩子皺著眉提醒著：“要是不小心被來拆房子的人發現了，秦少均那里說不定會起不該起的疑心的。”

“他起什么樣的疑心我都不怕。”古先生信心實足，“但你的話有幾分道理，這里晚一時被人發現對咱們更有利。”

“你知道該怎么做就好。”

小孩子扔下這句就朝外飛去了。

古先生把盒子環抱在懷中，不緊不慢地跟了著走了出去。

今夜收獲豐厚，古先生很滿意。

既然玄影已到了手，秦府改造的事古先生便積極了起來，不出幾日便把秦韻蘭舊院的風水規劃做好了。洗云閣前院基本不用動，至于后院嘛，只有一句：“隨便拆了留下花草就行了。”

古先生的積極似乎也感染了秦少均，秦少均沒有半點耽擱，立馬就招來人手按照古先生的建議開始重新修葺兩處地方。

另一邊則時時詢問陶蓁蓁山洞的進展。

見自家相公舒展了愁眉，心情變好了，陶蓁蓁自然高興得很，于是也不覺得秦少均的頻繁詢問是件煩人的事，每次都回答得很仔細。到了完全弄好的那一天還說：“相公若是有意，不妨擇個日子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倘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可以立刻改正。”

這個提議在秦少均聽來十分順耳。

“有勞娘子辛苦。這些日子我是過于懶惰了，正是得去親自過問一下，給你撐撐腰的。”

陶蓁蓁心中頗為欣慰，道：“相公哪里話，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我只動動嘴，一應的事務都由下面人去做，算不得辛苦。況且有秦家的名頭在，哪里有人敢欺負我了。只是怕做得不好，請相公給把把關，畢竟這是秦家的臉面，需要相公點了頭我們才好向外說開去的。”

秦少均拉起陶蓁蓁的手，音調柔和，緩緩說道：“不管怎么說，娘子都替我了了一樁大事。我是該好好謝謝你的。”

陶蓁蓁害羞地低下了頭，半晌才道：“都是應該的。”

秦少均看著陶蓁蓁有些失神，恍惚間多年前的那一個人又重新站在了面前…………

繼而，秦少均笑了，開心地笑了。一片興奮在心底涌動：快了，就快到那一天了，美好的未來即將到來！

“你選個日子吧。”秦少均放開了陶蓁蓁，語氣平和但比起方才少了一點什么。“我們一起去看看。”

心頭暖暖的陶蓁蓁并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差別，帶著甜蜜的微笑應道：“好的。我請古先生看看黃歷，選個吉日再去。怎么說那里曾經是放過死人的地方，小心謹慎一點的好。”

秦少均轉過身，看向窗外，陽光大好景色怡然，“是啊，是該選個黃道吉日才對。”

陶蓁蓁也跟著看起了窗外，并沒覺得有什么，便把目光調回到了秦少均的身上。可不一會兒臉便紅了，急忙再次低頭，小聲說：“這事不好拖延，我這就去找古先生問問。”

說完不等秦少均反應，快步走到了門外…………

剛才的臉紅相公應該沒有看到的，要不，真的會被笑話。陶蓁蓁心中雖是忐忑，但那是裹滿了蜜糖的忐忑。

古先生選的日子真不錯，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溫度不高不低，正是個適合出門游玩，四處看風景的好時候。

陶蓁蓁坐在軟轎內，透過薄紗簾子看向外面，花紅柳綠，一派的醉人好景色。此時她的心情也如同這天氣和景色一般，一片大好，輕松又愉快。

青闕峰下，轎夫停了下來，壓了轎，錦葵打起轎簾扶陶蓁蓁出了轎子。

前頭秦少均拉住韁繩，下了馬。

秦少均手搭涼棚往山上望了望，笑道：“這是坐不得轎了，只能辛苦娘子隨我爬山。”

“前些日子來這里哪天不是這樣。”陶蓁蓁道：“這又有什么難的。”

“到也是。”

秦少均放下手，吩咐除了一個自己的小廝和錦葵隨行，其他人全都留在下面。接著便拉起陶蓁蓁的手，踏上山道往山洞的方向而行。

山洞里一大一小兩副新棺材都放在了原本各自的坑里，但上面并沒有用土堆起來，缺了墳堆的刺目便沒了陰深的感覺，再加上新做的祭臺上那新鮮的水果和鮮艷的花朵散發的香氣讓人舒服不少。

“還是你細心，”秦少均拿起一柱香在蠟燭上點燃，對著棺材的位置拜了拜，把香插在了香爐內，“如果換成是我果品到罷了，這花是肯定想不到的。”

陶蓁蓁微微低了頭，道：“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段靜死時還很年青，喜歡花是正常的。這樣便顯得我們是真用心的了。”

秦少均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大的棺材愣愣地出神。

陶蓁蓁等了很久，見秦少均還是在神游它方，只得再次說道：“這棺材什么時候封上啊，要不要在里面放點衣物什么的？”

“不用了。”

秦少均的頭忽然直直地轉了過來，看得陶蓁蓁一怔，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相公？”

這時陶蓁蓁有些后悔聽秦少均的話把小廝和錦葵都放在離洞還有一段距離的山道上了。

“相公，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

秦少均明白把陶蓁蓁嚇到了，但他面上不僅沒有愧色更是連一點表情也沒有，整個臉像是一張只會動嘴的面具。

“相公？”

陶蓁蓁才想再次發問，一個聲音的出現打斷了她的話。

那聲音響在棺材里。

陶蓁蓁頓時心頭一緊，頭皮發麻。想都沒想就脫口來了一句，“誰？”

“啊~~~？”

是一個人在打哈欠。

“是誰？”

陶蓁蓁走到了秦少均前面。心底雖慌但臉上卻是一片沉著之色，同時壓低了嗓音讓人察覺不出來內心真正的感受，“敢問來者是敵人還是朋友？”

“非敵人非朋友，除開這兩個，怎么不能就是一個鬼魂了？”

這回答之中還帶著幾分笑意。

陶蓁蓁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嘆道：“先生何故躲在里面，這是想要嚇我和相公不成？”

“嘿嘿嘿…………”古先生尷尬地笑著，從棺材里坐起，把胳膊搭在棺材邊上，道：“大少奶奶冤枉我了。是大少爺派人通知我今天來山洞看看的。我等二位等得困了，就想找個地方躺躺。這山洞就這么點大，最干凈的就是這里了。”

“先生可真會找地方。”陶蓁蓁擦擦額頭上的一圈細細汗珠。“這冷不丁的真要把我們嚇出了毛病該怎么辦？”

雖說是意外，陶蓁蓁心里還是有點怨氣的。

“我到還好說。要是相公有個好歹，這家里…………”

秦少均抬手打斷了陶蓁蓁的話。

“不要這么小氣，是我叫先生來的。”

陶蓁蓁張了張口，后面的話便全被堵回了嗓子。自家相公既然如此說，她又怎么能在有外人的時候頂撞回去了？再說，這確實是件極微小的事，一直糾著不放也失了自己這當家少奶奶的氣度。

不過，再怎么樣，陶蓁蓁也是為了秦少均好，被人這樣一說，氣能壓下卻消不了。于是對古先生勉強笑了笑，鼓起腮幫子，站到一邊去了。

這相公叫了古先生來，必是有要事要講的，沒有告訴自己多半是與自己無關。那便讓他們先辦正事才對。陶蓁蓁是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才移步到旁邊的。

見陶蓁蓁這么懂事，秦少均很是安慰。轉過臉對古先生說道：“但說回來，先生這出場方式著實有些嚇人。內子膽小，猛然來這么一下，驚到了不奇怪。”

“是我的不對。”古先生從棺材里爬了出來。“一時忘記了不是誰都是我家師弟的。”

“不妨事。先生也不要放在心上，時間長了，我想我們會習慣的。”秦少均道。

古先生拍拍雙手，問道：“大少爺叫我來有何事？”

秦少均問：“那件事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先生。”

“哪件事？”

到不是古先生裝糊涂。這最近秦家的事除開整修兩處園子，實在沒有什么是古先生能想得到的了。但這整修園子有必要跑到這山洞里來說嗎？在秦府里商量不是更好？還搞得這樣神神秘秘的，究竟是為哪般呀？

秦少均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記得先生說過，要越新鮮的越好。是不是？”

“啊？”

古先生張了口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沒有個結論，這什么東西越新鮮越好啊？自己有說過這話嗎？

實在不知，古先生只好反問：“什么越新鮮越好啊？”

“當然是尸體。”秦少均的聲調如同一片靜謐的湖水，平緩無波。

可是話傳到古先生耳朵里卻變成一顆小小的炸雷。

“啥、啥尸體？”

“就是那件事要用的尸體。原本的那具被燒了，沒辦法用了。但我記得先生說是越新鮮的越好。”

啊~~！古先生知道是哪件事了，同時也明白了為什么秦少均要把自己約到這里來談這件事。可是這大少奶奶就站在旁邊了，當著她的面討論這個，不怎么妥當吧。

“咳咳。”古先生拿手揉著鼻子，打著哈哈道：“這府里的園子還在修整了。那件事依我看到不用著急，我近日翻出了師父的許多手札，受益頗多，能力大有進步。要幫大少爺見想見之人已經很容易了，因此大少爺不必心焦，以后機會多的是。再說，這件事的選材一來還須謹慎，二來嘛也得問問那人一聲不是？”

古先生之意全在陶蓁蓁面前把這事隱瞞住。

然而，秦少均卻是一臉的驚喜，道：“隨時可見了嗎？那么要是現在我想見她，先生也能辦得到？”

古先生被問得又是一愣，“這，這…………，大概，……，是可以辦到的。”

要見赤夕扮的曲云苓本就很容易，只是陶蓁蓁正一臉奇怪地盯著這邊了，這大少爺是怎么回事啊？但話已出口，立馬就反悔也是不可能的。古先生只得含含糊糊地回應了一句。

“天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是天意！上蒼在幫我！上蒼在指示我該何事！”秦少均大喜，雙手合什沖上天作三個揖。

“大少爺？”古先生真得的聽懵了。不知秦少均到底想要干什么？

陶蓁蓁更是一頭的霧水，忍了半天還是抵不過好奇心，問道：“相公和先生在說什么事啊？尸體？相公是打算弄具尸體代替段小夫人放在棺材里嗎？如果那樣，扎個紙人就可以了。”

“不不不。”秦少均道：“紙人可不行！”

“那雕個木頭假人？”

“不行！”

“燒個陶俑？”

“不行！不行！不行！”秦少均雙手握拳，氣惱地大叫。

“那？”陶蓁蓁蹙起雙眉，不知還有什么建議能讓秦少均滿意。

古先生是知道內里真實情況的，這事與陶蓁蓁并無相干，也明白秦少均的心情太急，便道：“大少爺不必焦慮，尸體不尸體的，大少奶奶哪里會懂得。還是交給我吧。我一定盡快找到讓大少爺滿意的。”

秦少均道：“先生此話不對。這事與她的關系最為密切。”

秦少均的話讓古先生腦中產生出了一個模糊的想法：該不會……？

但古先生瞬間就否定了：不會的。絕不會是這樣，多半是自己心思太過復雜陰暗了。

古先生臉上堆起笑，“還請大少爺明示。”

秦少均的話仍在繼續，“先生難道不覺得內子是最最合適的那一個嗎？”

天！剛被自己否定掉的想法居然是真的！古先生把腦袋晃了兩下，又直直地盯著秦少均，用目光詢問：大少爺真是這個意思？

秦少均回給古先生的眼神中只有無限的堅定：是的。

天，天啊！古先生心上那個隱約的想法明明白白地顯現了出來：秦少均是要用陶蓁蓁的身體給曲云苓借尸還魂！可這陶蓁蓁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啊！除非、除非，秦少均是打算在這里把陶蓁蓁給、給殺了！

后面的想法立刻轉成了一副血腥的畫面，古先生不由自主地打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