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大概是因為一次說了太多的話,又引起了身體的不適,“咳咳咳………”地咳了好久。
秦少均的母親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輕輕地拍起老太太的后背,讓老太太能舒服一點。
沈夫人則聽得入了迷,喃喃自語道:“原來,那傳說中那恐怖的女鬼哭聲和笑聲背后有這么大的文章啊。看來,這些人的心也太貪了。娘這性子虧得有奶娘在身邊,否則,還不得被人給活生生地吃了!”
有了秦少均母親的幫忙,老太太的咳嗽緩解了許多,不覺感慨起沈夫人的話,道:“誰說不是了。”
“那后來又怎么會?”
這事可不是就這么結束了的,后面那件駭人聽聞的慘事又是因何而發生的了?
老太太停止了咳嗽,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神,眼中驚懼和悲痛同時涌現,“凡事有果必有因,該來的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
秦府平靜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老太太也是暗自高興。
然而,好景不長,剛過去兩月有余,這風浪就有了重回之勢。
一日外出替老太太采買胭脂水粉的奶娘急匆匆地回轉到府內,支開了所有的人,單獨給老太太說了一件事。
“夫人,不好了。有麻煩了。”
“什么事?”
“那青闕老道又來了。他說,咱們前面做的事引來了真女鬼,這事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完不了了。”
老太太自然是一驚,“說明白點?是銀子沒使夠嗎?”
“還真不是這個原因。那青闕老道說,不要銀子,因為這事他也沒辦法,解不了的。只是看在夫人慷慨大方的份上,讓我來給夫人提個醒,近快抽個時間去廟里找高僧求個平安福袋帶上,一定要是心地清靜頗有修為的高僧祈福的才行。若是知客想要拿些一般的不頂用的東西隨隨便便敷衍你,你可千萬不要上當。多給錢或者逼主持出來商量。若實在不行,就從藏經閣請本經書回來供在自己住的院子里。”
“有這么嚴重?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也聽不太明白。仿佛那青闕老道的意思是,他弄的那些哭聲和笑聲,本是無害的,停了就行了。可沒想到,咱們秦府有一個大仇人,就是那個段氏小夫人,她、她真的被引了過來了。這兩個月,青闕老道與她斗了好幾回法了,但還是打不過她。如今,青闕老道是沒辦法了,這女鬼遲早會來府里害人的。”
“什么?!”老太太萬萬沒想到,這為了脫困而弄出來的法子,居然、居然弄假成真了!
“夫人,這事只能你我知道。可不能傳揚出去啊。”事態雖是嚴重,但奶娘還要提醒老太太一聲,別一時心軟加懊悔跑到秦湫跟前不打自招,那可就徹底全完了。
“我,”老太太還真沒有了主意,“可這關系到相公啊。怎么著也得讓相公有個防備不是嗎?”
也許是秦湫的所作所為早已引起了奶娘反感,奶娘對秦湫的一切看上去都不怎么在乎。
“夫人到是心痛相公,那夫人可也心痛肚子里的小少爺?”
“奶娘,此話怎講?”
“夫人如果這個時候跑去坦白,會換得老爺的寬宏大量嗎?不會,他只會恨你!恨你讓他白白受驚嚇!恨你讓他的美妾夜夜不能睡好覺!而那兩個了?一個肯定借勢重起山頭,想要把夫人徹底弄死。另一個手段雖是不怎么樣,但也會心生怨恨,不會再幫我們了。只怕那個女鬼還沒來,夫人和肚子里的小少爺就會先一步去了陰曹地府。”
奶娘這話聽著十分兇險,卻也是實情。現在這形勢,老太太稍微不慎,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
“但是,事關相公的性命,我怎么可以不說?”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老太太的心里對秦湫的情意仍舊是深厚的。
“夫人說了,老爺就會相信嗎?”奶娘反問。
“這……”這一點上,老太太還真沒什么把握。
“夫人,你睜開眼睛看看吧。你雖然被免去了禁足,也用回了以前的舊仆人。但這都兩個月了,老爺可曾來看過你一眼?可曾派人來問過小少爺安否一聲?你是好心,一心想要救他的性命,可在他眼里,你就是沒事找事地咒他快點死。”
一片好心被當作驢肝肺,這在秦湫身上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老太太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那、那該怎么辦啊?”
“趁著女鬼還沒來,咱們先保住了自己再說。”奶娘分析道:“夫人保住了自己就是保住了小少爺,保住了秦家的根苗。秦家的香火能得以延續才是頭等的大事。至于老爺,他怎么著也是男人,陽氣重,女鬼一時應該也奈何不了的。等這女鬼現了身,咱們再想法子也不遲。青闕老道一個人不夠,咱們就再多找幾個,總會有辦法的。實在不濟,就讓老爺直接躲廟里去。到了那個時候,有了女鬼的折磨,夫人再說話,老爺就不會不相信了。咱們又一路幫著出主意、想辦法,老爺才會看到夫人的一片真心。才會知道,誰才是那個最關心他的人。”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在老太太的心里瞬間就照上了一縷明亮的光。
“奶娘此言甚是。只是苦了相公。”
“他一個大男人,吃點苦頭怕什么。”奶娘又陰陰一笑,接著道:“至于那兩個嘛。夫人不如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讓女鬼收拾了去。”
“那一個是可恨,可另一個并無大過。”老太太還是分人對待的。
“她們又不是正主,女鬼不會要了她們的命的。頂多就是被嚇嚇罷了。等著膽子沒了,氣焰滅了,夫人想籠絡誰?想收拾誰?還不是由夫人自己定奪嗎?”
“女鬼真的不會為難她們?”
“只要老爺不死,應該輪不到她們。而且,就算弄死她們,老爺至多不過再多花些銀子,又納兩個進門罷了,哪里會傷到老爺半分毫?夫人若是那女鬼,會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么?”
“這話是在理。但是好像太危險了一點。畢竟那是女鬼啊,不會受控制的。”老太的心還是忐忑的。
“那又怎么樣了。以夫人現在的處境來說,左也是危險,右也是危險。女鬼雖是危險,但這危險并不降臨在夫人一人身上。既然都是危險為何不選條有人可以分擔危險的路了?何況,我們還有青闕道人的指點,保命基本無虞。”
“是這樣沒錯了。”老太太本是懸著心,在奶娘的這番言語下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說來或許是自私了一點,但這樣的確是最佳選擇了。
“然而,”老太太略泛渾濁的眼睛中開始蓄起淚水,聲音也變得哽咽,“世事哪里會真正讓人猜得到。我依著青闕道長的法子,去廟里請了一本《楞嚴經》回來供著。又與道長約好,只等著女鬼出現,他必來府里一趟,就算是贏不了,也會爭取多一點的時間想辦法或送相公到廟里躲躲。只是、只是沒想到,女鬼居然是以那樣的方式出現的……”
這一次連秦少均的母親也聽得入了神,替老太太拍后背的手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只顧睜著眼睛,等著下文。
沈夫人也忘了說話。
整間屋子一下子靜悄悄的……
被回憶拉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老太太眼神的立刻被深深的恐懼淹沒,那蓄起淚水硬生生地止在了原處,一滴也沒有落下來。
“我和奶娘都以為這樣就是成全之策了。可、可終究那個夜晚還是到來了……”
那一夜,夜風輕柔,老太太睡得很安穩的。
突然間,一道凄厲的慘叫聲劃開了夜空,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了每個人的心臟之中。
對,不是別處,就是心臟!那聲音極其恐怖,就如同一柄鮮血淋漓的匕首,刺入耳朵,直奔心臟,一個不好,就能把所觸之物統統劃得四分五裂……
老太太便是被這“匕首”扎醒的,那感受就是一顆心無限地收縮,手腳一片冰涼,全身一層冷汗,整個人被駭得沒有了一絲的力氣…………
“奶、奶、奶娘。”老太太在床上哆嗦了半晌才能開口說話,可牙齒還是抖個不停,“出、出、出…………”
沒人回答,回答老太太的是屋外的一片哭爹喊娘的嘈雜……
“小、小”老太太又想叫伺候自己的小丫頭。
依然沒有人回答。
無奈,老太太只得自己起身穿衣。可腳一下地,還沒挪動幾步,就被一個物體一絆,差點就跌倒在了地上。
點燈是來不及了,老太太只能借著月光向那物體看去。
結果,這一眼,差點就讓老太太的三魂七魄飛離軀體,再也回不了本尊了。
那地上,一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角、嘴角都流著紅紅的血絲,慘白的臉照在月光下,其上泛著一層幽幽的藍色…………
畫面,真是詭異至極…………
老太太心里的驚懼瞬間極度攀升,制約了她所有的感覺,她愣愣地抱著頭蹲在地上,意識里的一切都被恐怖劃掉,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只人手輕輕地拍打在了麻木的身體上,老太太機械地抬起頭,看到的人臉很熟悉,但腦子里卻沒有能迅速地找出一個可以對應的名字。
“夫人,你怎么了?”
聲音也是熟悉的。
人臉和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加深了印象,老太太又摸索了一會兒,才得了答案。
“奶、奶娘?”
“夫人,你這是怎么了?”奶娘的臉雖也是不尋常的白色,但神志還是清楚的。
“我?”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奶娘瞟了一眼地上小丫環的尸體。重重地一嘆,“唉!真是個可憐人。”
“奶娘。”有陪伴多年的親人在身邊,老太太精神總算勉強恢復了一些。
“夫人!”
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高聲叫著:“夫人快來!不得了!”
奶娘一把攥住老太太的胳膊,隨便給披了件外衣,就拉著往外走,“快跟我走!”
什么也不知道,驚魂未定的老太太就這樣被拖拽著出了房門。
屋外,一群衣帽胡亂穿搭,腳上或有鞋或無鞋或一只有鞋一只無鞋的人在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的帶領下舉著火把、提著燈籠規規矩矩地站著,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包含著對老太太的期望,“夫人,聲音是從兩位小夫人那里傳出來的。我們得去看看。”
或許是年紀大,經歷得多些,白發老人還是鎮定的,對老太太說道:“夫人,我派人去老爺屋里看過了,沒人。”
“啊?”老太太只發出了這一聲,腦子里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小夫人那里派人去了嗎?”奶娘替老太太發問。
“去了,但這聲音一聽就不是好事,還得老爺、夫人去坐鎮才行。”白發老人道。
“走!”奶娘一揮手。
眾人得了指示,便簇擁著老太太一起往那兩個小妾所住的院子前進了。
才到院門口,就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在眾人頭頂。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停住了腳步,慌慌張張地相互對望著,又一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啊!啊!啊!”
先前被派來看是怎么回事的其中一人,吱哇亂叫著從院子里沖了出來,一頭撞進了人堆里,也沒停下來,不顧一切地一路沖進了眾人身后的黑暗之中…………
白發老人最先反應過來,高呼一聲:“快進去!”
眾人這才再次抬起腳,一起涌進了小妾的院子。
院子內左右相對各一間獨立的屋子,兩名小妾各自一間。
剛才的那聲慘叫是從左邊的屋子傳出來的。而且,屋門口還呆立著幾個人,面孔上布滿驚駭,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白發老人上前拔拉開那幾個跟木樁子沒什么區別的人。和后面的老太太一起擠進了屋子里。
當眼光接觸到屋內的情況,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什么門口會有幾個完全沒了神志的“木樁”了。
屋內點著蠟燭,昏黃的燈光透著柔柔的暖意,本該是驅走黑暗的利器。可是,現在這暖意下不但彌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還呈現著一副無比兇殘的畫面…………
地上躺著一名小妾,氣息已無,一張原本姣好的臉被劃了個稀爛,完全尋不到以前光彩的半分影子。
秦湫眼神陰冷,半跪在這名小妾的尸體上,正舉著手中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在小妾那隆起的腹部一劍又一劍不停地瘋狂砍著…………
鮮血隨著劍鋒四處飛濺,染了秦湫一臉。秦湫不但不拿手去擦,反而,呲著牙,彎起嘴角,發出了一個怪異的微笑…………
那眼神、那微笑,配合著寶劍的寒光,還有這一屋的血腥之氣,真就是活脫脫的一尊地獄惡鬼來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