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漁船靜靜地停靠在一江邊渡口。這渡口甚是偏僻，周遭林密草茂，偶有鳥鳴陣陣。

渡口上，趙珂一人靜立。

江邊一漁船船頭，楊清披掛輕甲，盤腿靜坐。他雖坐得板正，臉上的急躁卻是掩不住的。

他不自覺出聲念叨了一句。

“怎么還不來？”

忽聽得馬蹄聲，楊清立即起身張望，一看馬上之人，正是五子，他大喜。

五子到渡口，勒馬。趙珂見狀，迎了上去。五子下馬，韁繩交于趙珂，幾步登船，到了楊清身側(cè)。他從懷中掏出官文，遞給楊清。

“楊哥，官文。”

“好。”

楊清接過官文，順手打開，草草掃了一眼。

“楊哥，大可安心。我二哥看過，與先生所說無差。”

楊清聽聞一愣，五子見他詫異，解釋了一句。

“我二哥識字，自比不得秦先生，但夠用。只因字奇丑無比，如鬼畫符般，他自覺丟人，從來不書。”

楊清恍然大悟，他大笑了兩聲，嘆曰。

“你這二哥也是奇人。”

五子輕笑一聲，他轉(zhuǎn)頭對趙珂命令道。

“趙珂，你帶著馬匹，藏身林中。待我等登船成功，你便速速去下游，告知姜家兩位當(dāng)家。”

“是。”趙珂領(lǐng)命，牽馬藏身去了。

五子將楊清收好了官文，問道。

“楊哥，這船何時(shí)能到？”

“估摸著，午時(shí)。”

五子一聽，安心了。

“那還早。”

“五子，去換上水軍衣著，另幫著檢查下兄弟們的打扮，讓他們像樣一點(diǎn)。”

五子點(diǎn)頭，鉆入左側(cè)漁船船艙內(nèi)。楊清依舊坐在船頭，此刻，他神情放松了不少。

“但愿那蘇官差能成事啊。”

楊清閉著眼睛，輕聲念叨著。

盞茶間，五子換好了衣裝，出艙。他跳上渡口，往道上張望。

“他們怎還未至？”五子出聲念道，他抬頭看了看日頭，一皺眉。

“約定時(shí)辰將至，該到了。”

楊清知五子所說何人，答。

“你休要急躁，離午時(shí)還早，不打緊。”

兩人正說著，忽聽銀鈴聲至，兩人轉(zhuǎn)身觀看，道上，一馬車緩緩而來。

本朝有規(guī)，無戰(zhàn)功之人，不得駕雙馬，無官階之家，轍不可過五尺。富貴而無銜者，欲彰顯門庭又不敢造次，多退而求其次，在裝飾上下功夫，該馬車便是此等。

這車小巧，轍三尺半，上品絲綢裹身，綢面花蝶仿若活物。

楊清遠(yuǎn)遠(yuǎn)就見得，這車門簾上銀線繡著四個(gè)大字，“千機(jī)顏氏”。

五子見之，問。

“楊哥，我識字不多，是他們？”

“是。”楊清點(diǎn)頭，說罷，他便跳上岸，與五子一起，迎接來客。

車上馬夫見渡口上二人立，加一鞭，車速見急。

馬車漸進(jìn)，香風(fēng)至。楊清心中念叨，蘭桂熏車，真講究。

片刻功夫，馬車至。車穩(wěn)，馬夫立刻跳下，快步來到二人身邊，見禮后問道。

“敢問二位可是楊頭領(lǐng)和五當(dāng)家？”

楊清快速掃了一眼這馬夫。看年紀(jì)他剛過不惑，身著中流的緞面，雙目炯炯有神。

楊清暗嘆，罷了，一區(qū)區(qū)馬夫，臉上也掛著貴相，這顏氏富貴，可想而知。

他連忙拉著五子還禮。

“正是。”

馬夫聽之，略有歉意，說道。

“今日我家姑娘起得遲了些，路不平，怕顛簸，不敢快行，耽誤了時(shí)辰，讓二位等久了，見諒。”

楊清忙道。

“不妨事。船隊(duì)未至，不打緊，一切緊著姑娘來。”

“小人先謝過二位。”說罷，他轉(zhuǎn)身，走回車側(cè)，敲窗說道。

“兩位公子，到了。”說完，他快步跑到車前，放下下車凳。

一紫紗蒙面女子挑簾出。她下了馬車，靜立，隨后，一黑衣一白衣兩小生，一前一后下了車。紫紗女子見兩人下車后，邁著碎步走到楊清兩人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小女見過兩位頭領(lǐng)。”

楊清與五子二人還禮后，楊清說道。

“姑娘客氣了，舟已備好，姑娘請。”說著便招呼這位紫紗女子上船。

馬夫則忙活著將車上的物件搬到船上，那兩小生站一邊冷冷看著，全然沒出手之意。

東西也不多，馬夫來回幾趟便完事了，他看紫紗早已上船，便跑到兩小生跟前，畢恭畢敬說道。

“兩位公子，事妥了，移步吧。”

白衣小生冷哼一聲，說道。

“好。”他扭頭對那黑衣小生說道，“卓尚，咱們走。”

他說完，黑衣小生點(diǎn)頭，兩人慢悠悠走了過來。

五子站在渡口上，早注意到了兩人。他心中暗嘆，這對小生真是俊俏，千里挑一，大抵將來跟那蓮生先生有得一拼了。

兩人走到渡口，站定。五子出自禮貌，行了一禮，兩人并未還禮。

白衣小生，瞟了五子一眼。

“你就是五子？”

五子壓了壓火，答道。

“是，正是小人。”

那小生聽后，冷冷問道。

“我蓮生爹爹呢？”

五子聽后，大驚，他忍不住抬頭看了這小生一眼。

這公子哥看著比自己也不小幾歲，這韓先生歲數(shù)也不大啊。

黑衣小生注意到五子表情有異，趕忙解釋道。

“五子哥休驚，我哥與我蓮生師父是父子輩分。”說完，他拿肩膀碰了碰那白衣小生。

“哥，客氣一點(diǎn)。”

那小生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卓尚，一匪盜，用不著。”

這公子哥嘴真欠，白瞎了這張俊臉。五子心中暗罵，但是照著先生的面子，他只得再次壓火。

黑衣小生聽后，嘆氣，他抱拳行禮，對五子說道。

“五子哥，我哥嘴欠，你不要跟他計(jì)較。”說完報(bào)了兩人姓名。

“我是卓尚，這是我哥卓昭。”之后，他也問道。

“我蓮生師父呢？”

這大戶人家真是夠亂的，五子暗自思量。

聽名字，兩人是同輩兄弟，兄與先生是父子輩分，弟與先生卻是師徒關(guān)系，真是奇了。

五子心中暗笑，臉上則什么都沒露，他答道。

“蓮生先生現(xiàn)姜家兩位頭領(lǐng)船上，他告我，事成后，可與卓昭于蘆葦蕩相見。”

卓尚一聽，臉上略有失落之色，他問道。

“師父不見我？”

五子連忙解釋道。

“先生說，卓尚需護(hù)著姑娘，不得空，無需奔波，師徒情長，不急一日。”

“師徒不如父子啊。”卓尚說完，白了卓昭一眼。

卓昭切了一聲。

“卓尚，你我兄弟何時(shí)分彼此？你與我較勁作甚？蓮生爹爹向著你，他這是又要麻煩我做什么了。”說完，他拉了拉卓尚衣袖，說道，“走吧，上船，先把爹爹交代這檔事了了。”說完兩人登了船。

馬夫看二人登了船，趕忙走到五子跟前，施禮后說道。

“兩位少東家不更事，五當(dāng)家休怪。”

五子笑道。

“不妨事，我比不得兩位少主貴重，不敢計(jì)較。敢問高名？”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馬夫連連擺手，“小人韓氏王崇文，排行六，五當(dāng)家稱小人王六即可。”

五子微微行了一禮，他從懷中掏出水路圖，指著畫上打叉處說道。

“麻煩王哥快馬加鞭，速速行至此處，事成之后，需您送兩位公子回江陵。”說完，五子折了圖紙遞給王六。

“好。”王六點(diǎn)頭，接過圖紙后，回身上了馬車，一刻不耽誤，駕車離去。

五子看事成，登船與那楊清一致，盤腿坐于船頭，靜靜等著。

午時(shí)，驕陽當(dāng)頭。

五子看時(shí)辰已到，站起，手搭涼棚張望，忽見一獵戶打扮的小生，騎馬匆匆而至。楊清聽得馬蹄聲也睜了眼，起身觀看。

下馬后，小生幾步上前，立在渡口上，抱拳行禮，對兩人說道。

“楊頭領(lǐng)，五當(dāng)家，一船隊(duì)將至，一沙船在前，兩船在后，中間夾一戰(zhàn)艦。戰(zhàn)艦上掛了黃旗，旗上所書形與秦先生所書相似。”

楊清與五子對視一眼，說道。

“看來是了，編制與旗號都與先生交代一致。”

五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鉆回了艙內(nèi)。

楊清命令那小生道。

“你速速去報(bào)于你家頭領(lǐng)。”

那小生點(diǎn)頭，幾步回去，翻身上馬，揚(yáng)長而去。

楊清立船頭，抖擻精神，喝到。

“眾家兄弟，精神起來，開船。”

一聲令下，三舟皆動(dòng)，緩緩駛至江心，一字排開，靜靜地停著，等著上游船隊(duì)。

再說那漕運(yùn)船隊(duì)。戰(zhàn)艦上，此次的漕運(yùn)官李斯鳴正坐于書案后，拿著酒壺，長吁短嘆。

“這離京數(shù)月，甚是思家啊。”

旁邊一師爺打扮人連忙答道。

“大人休得感傷，這差事也快完了。”

李運(yùn)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臉上不悅。

“王師爺，這船上日子無趣的很，我一日也待不得，只想早日上岸。”

“大人，馬上就至江陵，咱們能得一宿岸上空閑。”

李運(yùn)使一聽，一拍桌子，他指了指師爺。

“你不知，這江陵地好，那知州卻是榆木一棵。這下方的都孝敬了，他這大員絲毫不見動(dòng)靜。”

王師爺連忙作揖。

“大人息怒，興許這劉知州是想招待您的時(shí)候?qū)毼锩娉誓兀俊?

“但愿如此。”李運(yùn)使說完，將面前酒杯倒?jié)M，他拿著酒杯，嘆了一口氣。

“無佳人在側(cè)，不美啊。”

王師爺聽后，笑答。

“小人聽聞江陵浣紗樓有一女子，名紫煙，琵琶技法超群，人也水靈。坊間有言，不得烽火美人笑，卻見江陵佳人俏。浣紗西施早作古，沉魚紫煙在今朝。”

李運(yùn)使聽之，頓時(shí)有了興趣，他放下酒杯，問道。

“師爺所言當(dāng)真？”

王師爺點(diǎn)頭，李運(yùn)使見狀，大喜。

他笑道。

“若真如此，這千兩買的苦差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