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仔細想來，一切過于巧合了，我怎么會正好落入故人院中，他怎么可能還活著。

莫不是天上那群人還要接著來算計我，假扮別人來套我的話？他們真敢如此，我若是回去必定要記上他們這一筆！我咬牙憤恨道。

待著也不是辦法，找機會摸清他的底細，亦或者離開這里，就是不知道這副身子在外面還能撐到什么時候。

這里的生活比天界無趣多了，時間被拽得老長，慢悠悠的，我也只能對著天空發呆，在天界嫌棄時日短，在這里嫌棄時日長，我頗有些感慨，自己還真是不知足呢。

云循卻好像有很多事情忙不完，除了出來準備三餐，便是待在自己的書房里。

三餐都是他做，因為這里也沒有仆人之類的，我實在對做飯這事愛莫能助，我害怕明火，一直都是，不過他做的飯要比天界的人做的都要好吃，這點令我非常滿意。

我拍拍臉提醒自己，不能被表象迷惑。他的書房一定有點東西，想想怎么進去。

我除了吃飯睡覺，唯一的事情就是坐在院中的是青石凳上有意無意地往云循的書房里偷瞄。

他的書房門平日就是半遮半掩，差不多能看到里面。他總是坐在里面提筆寫著什么，他垂目專注時世間千萬都安靜下來，神明停留在他的身邊。

不枉費我天天在亭中盯了那么多天，他似乎把墨潑在了身上，快步走去換洗，有機會。

我躡手躡腳地湊近書房，見他還沒回來的樣子，馬上進去并關上了門。

能看看他背地里打什么小算盤了，我偷偷竊喜。

這里盡是那股陳舊書籍散發出的腐朽味和有些嗆人的墨汁的味道，我干咳了幾聲。真是奇怪的人，這般地方他也情愿天天縮在這里。

桌上攤著一張宣紙，上面最后一筆的墨汁還未干透，他剛剛寫的字“愿與卿枕月”。這是什么艷詞俗語，好不害臊。

不過他的字靈動秀氣，也不乏端莊雅致，好比小巧飛燕銜春而來，又像飄逸仙鶴奔馳飛翔。

為何寫這樣的文字，旁邊的幾張都是白紙，他到底有什么意圖？

我試著翻找桌面上的物品，一無所得。

本就不可隨意動他人東西，已經貿然動了他的桌上之物，我也沒理由繼續找了，便打算快些離開。

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他已經斜靠在門框上用折扇遮半邊臉看著我。

門什么時候開的？我……真想現在躲到桌子下面，這是被抓到了。

算了還是躲！起碼不用看著他尷尬！我以極快的速度蹲下縮在書桌后面，盡管十分不雅，不過心里頓時好受了許多。

“怎么了，是有什么想問我？”他說話輕飄飄的，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

我也不拐彎了，厲聲道：“你是長晏他們派來的嗎？告訴他們，永遠也別想從我口中聽到任何關于那件事的字。”說時我全身氣得發抖。

“認錯人了噗，”他突然笑出聲，我愣住了，“把我忘的干凈還懷疑，真是阿箏啊。你出現在這里是有緣由的，無奈我不能說出口，只能日后你自己去找，我自己的經歷我會慢慢講給你聽。”

“你、你別忽悠我。”我沖他喊道，這么簡單的理由我才不信。

“你身上可有一塊黑玉？”

這個我從未離身，也只同一人提起過，“是有。”

“我手上有一對的白玉，這兩塊玉相生，不會易主，人死玉碎。”

完全無錯，是真的。棲是這么說的。

“抱歉，我懷疑你還背著你擅自進來。”我站起來賠笑，頗有些難為情地摸摸后腦勺。

“沒什么，想來就來，這里你說了算。”他歪頭一笑，給我一種小孩子惡作劇勝利的錯覺。

真是。

日子久了，偌大的院子有我們兩個，倒也空落落的。

我實在按耐不住心中一串問題，如同被小蟲子抓撓著，吃晚飯的時候我抬起頭問他道：“云循，為什么這里只有我們兩個呢？”

他先是一愣，清清嗓子說：“你之前很不喜歡使喚別人，什么事都親力親為，干脆給了丫鬟仆人一大堆錢讓他們走了，怎么倒問起我來呢，小傻瓜。”

我想想，好像是我會做的事誒，不過無聊是真的。我撇撇嘴。

“這些日子是我不好，有些事要處理也沒能顧及到你，你一個人這么待下去遲早要出事，明天我去給你買個丫鬟吧。”他察覺到了我的發牢騷。

“我能和你一起出門嗎？我還沒去過外面呢。”我向他請求道。

“不行，這段時間你還不能出去。”他把臉側到一邊去，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為什么這段時間不能出去？為什么不肯告訴我？

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收拾了碗筷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我和他賭起氣來，不出去就不出去，哼。

我側躺在床上，慢慢琢磨這么多天的事情。云循他知道我轉生，還和我的上一世有情分，但為什么，這么久了，他還在人間活著？如果也是轉生，不應該也喝孟婆湯忘掉了么？難道是直接飛升以后下來人間？是天界的我沒有不認識的，怎么會。

這一大團東西在我的腦子里塞著，真令人煩躁。我翻來覆去卻沒有一絲困意，猛地看見月光灑在房間里亮閃閃的，比我見過最清澈的瑤池水還要令人心馳神往，情愿癱軟在月光上的小船中，任意飄蕩。

去看看月亮吧，我這樣想道。便穿好衣物向門外摸去。

一輪圓月懸于天際，院中清清冷冷，萬物寂靜，墜入深海般的落寞感翻涌升騰，我不禁觸景生情，天界，突然好想回去看看。

……什么聲音？我突然聽到咚、咚的敲打聲，心跳有些加快。

咚、咚。

咚、咚。

沉重而壓抑，像是悲鳴，又像是哭訴，好難受。我的心口有些疼，胸口好像卡了什么東西一樣，我大口吸氣，試圖緩解窒息感，可卻沒有任何用處。我要死掉了嗎……

“救救……命……”我用盡了氣力喚出聲音。

“阿箏！”一個身影飛奔而來。

頭好暈，我失去了意識。

我仿佛聽見一個女人用尖銳的嗓音沖我大罵著，我四下尋找聲音的來源，那是個微胖的婦女，看不清神色。然后一堆人聚集在我身旁，各色各樣的，我看他們都在盯著我竊竊私語，目光從各處射來，好難受。再后來，我被他們推到了河里，四面八方的水涌過來，涌入我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上不來氣，要窒息了，我的腦袋要炸了。我奮力掙扎，還是落入了無比黑暗的水底的懷抱。

身上開始產生劇痛，比上次摔下來還疼，是把骨頭生生抽離出肉體的痛苦。疼，疼，疼，好疼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放過我吧，讓我好好死吧！我真的撐不住了，為什么是我要受這種折磨！

是誰在阻止我……我忘記了，不記得了，想不起來。

“阿箏，阿箏，別哭，我在啊。”

誰的聲音？

是誰？

云循？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