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重物墜地聲,蘇絡渾身都僵住,滿目的血紅色,最后的視線都被站在上面的商煜攫住。
“有人跳樓了啊!”
“叫救護車啊!”
恍惚間周圍轉過無數(shù)的人,她卻沒有辦法動彈,耳邊是嗡嗡嗡的一片雜音,被慢化的腳步聲一步步踏過。
她聽到楚南風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另一個人焦急的呼喊聲。
眼前,徹底一片黑暗,頭痛欲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過了一輩子也就那么長。
蘇絡站在黑暗中,將之前走過的二十年都看了個遍,這才清晰的發(fā)現(xiàn),自己過去到底是有多蠢。
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很冰涼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想要抽回,對方卻握地更加緊。
他說,蘇絡,你不想殺了商煜嗎?醒過來,否則你永遠都沒有機會。
他說,蘇絡,不是我,我沒有殺你父親。
他說,絡絡,醒過來吧,給你機會折磨我。
蘇絡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不是為了看清那人的臉,而是想要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
商煜看著她睜開眼睛,側過臉的時候,目光淡漠地看著他,沒有一絲焦距。
他怔了一下,心下一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聲音顫抖,“絡絡,你醒了嗎?”
蘇絡默了一下,沒有說話,察覺到周圍的光線竟然暗地完全看不見,她立刻就明白了。
她看不見了……
“蘇絡!說話!”
商煜慌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感覺,他守了她四天,猛地一下站起來差點沒摔倒,大吼著讓醫(yī)生過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心底的恐懼竟然如此強大。
醫(yī)生們魚貫而入,床上的蘇絡卻面無表情,由著他們做著各種檢查,她總是冷淡靜默,就像是一具沒有生氣的尸體。
“商總,夫人的腦中本來就有瘀血,此番遭受巨大的打擊,只怕是要……失明了。”
商煜渾身僵住,放在身側的手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劇烈顫抖,用力一把拉住主治醫(yī)生的衣領,目光陰鷙,惡狠狠地威脅,“治好她!無論如何都要治好她,否則我要你們?nèi)冀o她的眼睛陪葬!”
“這……商總……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心病還得心藥醫(yī),就算我們醫(yī)術再高超,也救不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
“少夫人明顯就是有不想看到的人,所以選擇性地……”
醫(yī)生話沒說話,對上商煜要殺人的血紅眼神,立刻住了嘴,趁著商煜失神的間隙,趕緊拉著人離開了房間。
“讓他們出去吧。”
毫無起伏的聲音,就像是機器報出來的機械語句,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商煜放在身側的手略微顫抖,沉默了一會兒,無力地揮手讓一群醫(yī)生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蘇絡略微側過頭,大致地循著他的氣息,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單才能心平氣和地開口。
“爸爸的葬禮,你是怎么安排的?”
商煜想過她無數(shù)種反應,唯獨不曾想過,她會這么平淡地問自己,一時間,喉間一股火燒火燎的感覺肆意蔓延,讓他發(fā)不出聲音。
“警局檢查過你父親的尸體之后,已經(jīng)讓人移到了殯儀館……”
“檢查?”蘇絡嗤笑一聲,長舒一口氣,“頂不住壓力跳樓,有什么可調(diào)查的。”
商煜權傾南廳市,想要抹去一個人的真實死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蘇絡,我可以告訴你,你父親的死跟我沒有關系,我們的談話進行到一半……”
“我想去陪爸爸一會兒。”
沒有等他把話說完,蘇絡已經(jīng)轉過臉,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呼吸平穩(wěn),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商煜被她這安靜的樣子氣得窩火,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深吸了幾口氣,卻還是在轉身的那一刻,用力地砸了一下身側的門框。
“我等會兒會送你去。”
“不用了,讓司機送就可以,商總日理萬機,我不敢耽誤你的時間。”
“蘇絡!”
商煜低吼一聲,很想上去把床上的人搖醒,然而剛剛踏出一步,心底卻有一點奇怪的情緒在暗暗地滋生。那種感覺,他曾經(jīng)在母親跳樓那一晚感受過,是夾雜著恐懼的絕望。
他害怕,害怕看到蘇絡那雙無神的眼睛。
彼此之間無話可說,他不想傷到她,只能轉身去叫來用人替她換衣服,站在窗邊看著載著她的車開出院子。
外面是漫天的大雪,車子一路開到殯儀館,鼻息之間都是值錢的枯朽味道。
蘇絡被攙扶到最前面,她站在門口,聞到了那股濃烈的焚燒紙錢的味道,渾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僵住。
“都下去吧。”
女傭們面面相覷,頓了一下,“夫人,少爺讓我們……”
“滾!!”
她驟然爆發(fā),幾個女傭都嚇了一跳,哪里還敢站在原地,趕緊退到外面去盯著她的情況。
“爸爸……”
輕輕呢喃一聲,她緩緩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直到靠近溫度最高的那一片。
她知道,那是焚燒紙錢的火盆所在。
腳步?jīng)]有停,她徑直走過去,咣當一聲,火盆翻了過去,翻飛的火花在她裙邊飛揚,滾燙的鐵盆瞬間就將她的腳踝燙紅了一大片。
“少夫人!”
外面的女傭們瞪大了眼睛,剛想要沖進來幫她,沒想到她猛地一個用力踹開了腳邊的火盆,轉身去,目光森冷地盯著外面所有人。
“誰都不許進來!”
明明她的目光沒有一絲焦距,外面的人還是僵住了腳步,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停在了原地。
蘇絡仿佛不知道疼,腳踝處被燙的一片模糊,她卻順著原來的方向,一步步地摸到了那巨大的黑木棺材。
冰涼的感覺,從指尖一點點地蔓延到心臟,她仰起頭,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盡數(shù)逼回去,嘴唇咬出了血才讓自己沒有哭出來。
臉頰貼上棺材,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方向笑地森冷詭異,細微的聲音從唇縫中溢出來。
“爸爸,你等著,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