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隆慶五年的初春已至，但深宮之中還是蕭瑟沉寂，仿佛有那一片泰山壓頂般的陰云，時刻籠罩在上空。

偶有宮人行走，也是步履匆匆的垂頭而行，仿佛在畏懼的躲避著什么，一舉一動都不敢發出絲毫生息。

可在一間宮室里，卻傳出了陣陣憤怒的咆哮：“你們這是在造反！朕要把你們通通誅九族！誅——九——族——！”

咣——！

嘩啦啦——！

砸碎東西的巨響讓守衛在門口的侍衛也不禁微微異動，這房間里的人曾經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的上天之子，可如今，只能每日寰轉于小小的斗室之中，如籠中負傷的兇獸，咆哮暴怒而又無濟于事。

“讓王奇那個逆賊來見朕！”

“你們都聾了嗎？我說讓王奇那個逆賊來見朕！難道要朕親自去請他來嗎？”

“你放肆！松開朕！朕倒要去看看這滿朝文武、天下百姓到底還有沒有忠臣！”

“皇上！您現在龍體尚未康復，不能出去啊！”

“我打死你個背主的腌臜奴才！”

“哎呦——！”

一聲哀嚎，只見一個老太監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子，伏在門口的漢白玉石階之上，大口的喘著氣，連額頭滲出的血跡也不去擦拭，可那隱隱透過出精光的小眼睛，卻一直盯著宮門外。

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遠處，一行人極快的向這里走來。

即使隔得老遠，這老太監也趕忙的跪伏于地，恭恭敬敬的等候。

不多時，一雙素面軟底布靴即將踏上臺階，老太監撅著枯瘦的身子叩首道：“老奴恭迎督主，督主萬福！”

“好了，起來吧！”

“謝督主恩慈。”

王奇看了一眼這個狼狽不堪的老太監，他的那點兒花花腸子自己怎么會不知道？可知道歸知道，身為上位者，甭管愿不愿意，很多時候，都得陪著屬下慢慢演戲。

“皇帝怎么樣了？”

“回督主，皇上的身子經過這段時間的精心調養，看著已經大好。”

“嗯，辛苦你們了！你這身上還有傷，回去養著吧。”

“是——！督主仁慈，老奴告退。”

王奇沒去管慢慢退步離去的老太監，何時、何地、表現出什么樣的態度，都是由身份地位決定的，現在的他，隨著位高權重，并漸漸步上神壇，在某種意義上講，已經失去了很多的自由。

現在想，歷史上那些所謂的昏君，恐怕很多都是栽倒在爭取絕對自由的道路上面，剩下的，又幾乎都是妄想長生罷了。

走進門，看見隆慶帝跌坐在地毯上，披頭散發，如憤怒的公牛般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中狠狠的盯著進來的王奇，恨不得將他剝皮嚼肉的樣子。

王奇對他的神色不以為意，上前輕輕攙扶皇帝起身，嘴上還說：“皇上身子尚未痊愈，還要時刻注意，這天兒冷得緊，莫要染了寒邪才是。”

朱載垕雖然心中恨極，可他不傻，王奇不在的時候可以肆意發泄心中憤怒，但在王奇的面前，忽然在心底里涌出了無限的恐懼，可身為皇帝，又怎么可以透漏出一絲膽怯？否則，他日怎有臉面對列祖列宗？

木然的被王奇攙扶到軟塌上坐下，王奇揮揮手，屋子里的太監、宮女等人悄然躬身退下，瞬間便走得一干二凈，這讓朱載垕見了更是心中憤懣，臉色一陣漲紅、一陣慘白，仿佛那海底的章魚，不住變幻著顏色。

王奇看著面前的皇帝，忽然心生些許憐憫，這個壽數有限的君王，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時間里，幾近慘遭滅國之禍，現在又被圈禁在這斗室之中，但，外面那些饑寒交迫、賣兒賃妻的百姓們呢？怕不是要比這皇帝更是凄慘千倍、萬倍！

“皇上，咱家有一些話，甭管您信不信，今日都要說給您聽，望您聽后，可寬心一二。”

朱載垕用那已經沙啞的嗓音道：“還有何話可講？”

王奇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取過茶壺，為皇帝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說：“即便時至今日，迫不得已有此境況，也請皇上寬心，這朱氏一脈，當永世為帝，咱家從未有一絲一毫叛亂篡位之念。”

朱載垕哪能相信？斥道：“爾等之行，已是叛亂，爾等所為，等同篡位！休要花言巧語哄騙朕！”

王奇瞇著眼，端著為自己倒的茶水，寒聲道：“莫非皇帝不信咱家？”

朱載垕看他神色陰狠，大驚道：“我就知道，你這逆賊窩藏禍心，不就是要取朕的性命嗎？那還等什么？不如現在就亮出你忤逆屠刀，朕即便到那無量地獄也絕饒不了你！”

“呵呵呵呵……”王奇冷笑道：“咱家哪里要取你的性命？算了，信不信我之坦言，又有何妨？咱家也沒有必要哄騙與陛下，不過，凡事還請皇上三思才好！”

朱載垕驚疑不定，垂頭不語，他十分清楚，刀握在王奇的手上，自己是生是死，完全由其一言而決，倒是不至于哄騙自己。

“今日來，則是想告知皇上，朝廷已決議削藩。”

“什么？”朱載垕聞言駭然而起，指著王奇顫聲問：“你怎么敢？就不怕這天下群起而攻之？”

王奇靜靜的看著皇帝，緩緩道：“只要這天下的百姓吃飽穿暖，只要我大明日后不再被韃虜欺凌，咱家這區區殘身，又有何懼？”

“放屁！”朱載垕暴怒道：“你這是在禍亂天下、你這是在顛覆我大明江山！”

王奇搖頭道：“我已說過，咱家從無叛亂篡位、禍國殃民之心！”

“那你怎么還……？”

王奇站起身，負手道：“皇族分封天下，肆意侵占民利，又于社稷無功，全仗萬民奉養，我朝只需保有嫡出一脈即可，余則要其何用？莫非要整個天下最后只剩下皇族不成？將來咱家一定輔佐太子登基臨朝，我大明，必然擺脫所有羈絆，真正的統御四海，華夏子孫，也必然萬世永昌！”

朱載垕的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信，但他又有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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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第二章，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