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大樹上的枝葉倒不算稠密，借著明亮月光，柯武找了片刻，便找到一個樹洞，立面隱約豎著一只木匣。

柯武伸手抓住木匣，緩緩抽出，捧在手中，躍下樹來。

木匣有些朽爛，柯武小心地扭開木絆，將之打開，果然里面盛放著一口三尺長劍。劍柄、劍鍔均為金屬，烏沉沉的，鯊皮劍鞘亦完整無缺。

柯武取出劍來，只覺入手沉重，心知隱隱一動，直覺此劍非是凡物。

“看，這柄劍就是岳父的遺物。”柯武對林小雅說。

林小雅起身看了一看，點頭道：“爺爺說給你，那就是你的了。只是，這劍就算鋒利，畢竟不是斧子，伐木做棺，會不會弄壞了？”

柯武道：“我使巧勁，應是無妨。”說話間，緩緩抽出長劍。

那劍久未出竅，驀然拔動，忽然發(fā)出一聲悠長的低鳴，隱隱若龍吟之聲。出竅不過一寸余，一股森冷之氣撲面而來，仿佛空氣都降了幾度。

柯武又驚又喜，道：“我就說，岳父大人如此英雄，所持之劍，必是寶劍無疑！果然如此。”說著發(fā)力一抽，將那劍摯了出來，隱隱見光華一閃，頓時寒意大盛。

柯武震驚道：“黑色的劍？”

林小雅在旁邊看得也瞠目結舌，概因此劍從頭至尾，竟然都是墨黑一片，月光照在劍上，沒有半絲反射，仿佛那光都被此劍吞了一般。

柯武心臟怦怦跳動，讓林小雅將火把湊近細看，卻見劍脊之上，刻著兩個篆字，柯武努力辨認半天：“像是什么……盧？”他刻苦補習，如今繁體字已大體書寫無礙，不過現(xiàn)在面對篆字，著實只能靠猜。

林小雅辨識了一會兒，肯定道：“湛盧！”隨即忍不住低呼一聲：“竟然是湛盧劍！”

林老頭兒希望孫女不涉江湖風雨，沒傳她半點功夫，更不曾與她說過武林中的事情，可即使如此，這柄劍的名頭林小雅居然聽過，足見此劍名聲之大！

柯武本也覺得這名字耳熟，再聽林小雅驚呼出聲，不由苦苦思索，下意識道：“我好像聽過這劍，好像這劍非常有名來著……”

林小雅道：“這劍當然有名，這是華夏最有名的幾柄劍之一了。春秋時期歐冶子大師鑄了五大名劍，三長兩短，長的是湛盧、純鈞、勝邪，短的是魚腸、世闕！這柄劍，就是湛盧啊！湛者，澄清、明亮、厚重也，盧者，純黑、瞳仁之意，此劍黑若瞳仁，澄清明亮，故名之湛盧！”

柯武看她小嘴吧嗒吧嗒，之乎者也，不由笑道：“我家小雅好有學問！以后多教教相公。”

林小雅大羞，低頭道：“我有什么學問，都是偷偷翻爺爺?shù)牟貢胖佬┰S皮毛。唉，可惜走得急，爺爺?shù)臅紒G了……”說著又難過起來。

柯武安慰了她幾句，心里想：這林老頭能創(chuàng)出岱宗如何這等奇招，絕不是武藝高便能做到的，多半學究天人、涉獵無數(shù)，就像那黃裳遍讀道藏、悟出絕世武功一般。唉，可惜去得太早，不及請教。”

嘆息一會，手持湛盧劍又看了一回，覺得林小雅這般一解釋，湛盧這名字當真取得貼切！猛然間想起一事，驚訝道：“呀！我想起來了，這湛盧劍，不是岳飛岳武穆的隨身寶劍嗎？怎么落到了你爹手里？”

他想起曾經(jīng)看書時看見過，岳飛掌中瀝泉槍，腰間湛盧劍，后來大業(yè)未成，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臨安，過黃河時失了瀝泉槍，后來湛盧劍也不知所蹤——岳飛平反后，將生前之物賜予后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柄劍。

柯武思索了一會兒，想到岳飛征討洞庭湖鐘相、楊幺，那鐘相卻是明教那一代的教主！后來數(shù)十年后東靈子殺上明教，或許便與此有關！又想起江湖盛傳，岳飛與明教大戰(zhàn)時，曾有許多江湖好手前往相助，或許當時還年紀輕輕的東靈子，便是其中一員——當然，按時間推算，更可能是東靈子的師父。

按柯武想來，岳飛征討洞庭意一役，與明教結下血仇的同時，必然也與許多正道人物成為至交。概因岳飛本身就有豪俠氣質，譬如他麾下將領，有許多都結為兄弟。加上他肩負河山沉浮，武林中人自必敬仰，而其中某個俠客，與其極為意氣相投，故在岳飛押回臨安的途中，此人極有可能出于義氣，前來解救。

但是岳飛忠肝義膽，自然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但他心中也有丘壑，知道朝中有人不愿他北伐攻成，自己此去，多半是再也不能上陣殺敵了，故解劍相贈。

數(shù)十年后，那俠客漸漸老去，便將此劍給了自己的徒弟東靈子，要他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繼承岳帥之志。那東靈子便加入了北方義軍，專與金人作對，還在金國地面上建立了泰山一派。

轉過頭來，明教已然死灰復燃，又和金人勾搭上了關系，并為金人出力，殺害義軍中的豪杰，致使東靈子一怒之下，殺入明教總壇，讓這柄曾經(jīng)飽飲明教前輩鮮血的湛盧劍，再次痛飲明教高手之血……

“了不起、了不起！”瞬間腦補了一整本蕩氣回腸的俠義小說的柯武，不由連連贊嘆，看著手中的湛盧劍：“劍兄，我與明教，亦有深仇大恨！你既然嘗慣了明教人物的鮮血，以后跟了我，必然常常有機會大飽口福，哈哈。”

說著伸手挽了個劍花，那劍黑芒轉動，悠然長吟，似乎在回應柯武。

絕世名劍入手，柯武不由豪氣舒張，大笑幾聲，還劍入鞘，忽然將林小雅攔腰一摟，縱身躍到了大樹之上，這才對驚魂未定的小姑娘說：“小雅，這顆大樹，要為你父親、爺爺遮風擋雨，我們得留著。現(xiàn)在我去找壽材、辦祭禮，這谷中荒僻，怕有野獸傷人，你且安心在大樹上等我一會，千萬不要偷偷溜下來。好不好？”

林小雅漲紅了臉，連連點頭。

柯武一笑，飛身下樹，四下一望，認準了方向，奔到一側山壁旁，蝙蝠功展開，在陡峭的山壁上一掠而上。

不多時，一顆一人環(huán)抱粗細的大樹，帶著許多枝葉，從山壁上翻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