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義鏢局前院的廣場上，三四十條漢子嘻嘻哈哈的圍了一個大圈。有那愛熱鬧的粗使丫鬟、幫廚婦人，也與漢子們圍在一處，眼神中又是好奇又是雀躍，口中嘰嘰喳喳議論不休。

“我的娘親吶，這爺們兒長得也太得意了吧?！币粋€滿臉雀斑的大丫頭低低驚呼，一雙眼睛著了魔似的盯著場中某人。

“確實中看，確實中看！”一位齙牙大嬸順手擦了擦口水：“這小伙兒，長得太白凈了，那皮肉估計比俺們女人還滑哩?！?

另一個癟嘴大嬸將她一推：“你那身粗皮糙肉，也和人家比？人家屁股蛋子只怕也比你的臉蛋子俊咧?！?

癟嘴大嬸說得粗俗，周圍的婆娘、漢子們哄的笑了起來。

人群那頭，張大姑娘柳眉一豎，高聲道：“鴨子塘嗎？吵吵嚷嚷什么？柳嬸兒，你在滿口渾說，我讓司徒叔叔扣你月錢?！?

那癟嘴大嬸連忙伸手捂住了嘴，眼睛左右亂看，神態滑稽，周圍人越發笑得直不起腰。

張大姑娘氣得小臉煞白，對身邊笑呵呵的虬髯大漢抱怨道：“總鏢頭，你也不管管？”

張總鏢頭哈哈一笑，愛憐的看著女兒：“我們合義鏢局原本便沒有什么規矩，大家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兒，鏢局事業自然順風順水。何必太拘著他們？”眼見張大姑娘面色一沉，他連忙又道：“好好好，你爹不過是個大老粗，咱們不是早就說了嗎？等你這副總鏢頭做滿一年，如果還覺得有問題，就交給你來管束，算算也就還有三個多月了，再忍一忍嘛?！?

“哼，就會和稀泥?！睆埓蠊媚锊粷M的嘀咕了一聲，心知自己這老子就這性子，長得一副豪杰好漢的摸樣，心卻極軟，對內更是一味懷柔，與他再說也是無用。所幸等“實習”滿一年，自己親自管理，把從唐門看到學到那些手段使出來，不怕鏢局不蒸蒸日上——也讓這些叔叔伯伯看看，自己雖然是個女孩兒，但一樣能幫老爹解憂、接他的班。

心里給自己加了加油，張大姑娘放棄了對現場紀律的糾正，開口道：“諸位伯叔、諸位兄弟，咱們之前救回來這位柯武兄弟，一心加入合義鏢局，卻又心懷高遠，想要直接做鏢頭！合義是什么樣的大家都知道，四個字：唯才是舉！如果柯武兄弟手底下真有硬本事，合義加一位鏢頭何妨？”

柯武站在場中，聽張大姑娘說到這里，像四周抱了抱拳，圍觀者噓聲四起，他們大多是普通的鏢師、趟子手，有的已經在合義鏢局干了不少年頭，見這年輕小子來了就想做鏢頭，當然是要先噓為快。

張大姑娘視若不見，扭頭對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漢子道：“余鏢頭，你來試試小柯的身手如何？”

前文說了，雖然同為鏢頭，但收入也是有高有低。合義鏢局七大標頭，以這位余鏢頭最為年輕，收入也是墊底，月俸二十貫。余鏢頭知道，張大姑娘雖是征詢的口氣，但論資歷、論武藝，都該由他出陣。

因此余鏢頭也沒多說，微一點頭，輕輕一縱，躍到場中，對柯武抱了抱拳：“衡山弟子余韓，領教領教柯兄弟的功夫?！?

余韓這一縱不下三米。難得的是并未有什么助跑、深蹲這些跳遠長劍動作，就這么輕描淡寫的一躍而已。

柯武心中頓時一凜。

之前看張總鏢頭對付艷尸，他已經認識到武學的神奇。但總存有一份僥幸之心——畢竟是總鏢頭，偌大的武林，總不至于人人都是超人吧？說不定更多都是花拳繡腿，還未必及得上散打實用呢。

畢竟徐某某暴打這宗師、那高手的視頻他也不是沒看過。

但余韓這輕輕一躍，卻讓他不得不正視起這些武人的本事。萬一，還真就人人都是超人呢？

柯武意識到，在二十一世紀平平安安茁壯成長的自己，很可能犯了一個孟浪的錯誤。

不過對手已經站在對面，難道要說：哎呀我搞錯了，其實我是想面試鏢師……二十歲的散打少年，還沒生出這般醇厚的臉皮呢。

專心致志，打一打再說吧！柯武猛一咬牙，抱拳笑道：“小弟柯武！素來久仰衡山武學之高妙精絕，今日一見余鏢頭，果然風采不凡！能向余鏢頭討教，真乃小弟平生之幸也！”心想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從門派捧到你個人，等下多少要留三分情面吧？

余韓生的顴骨高、眼角小，有些刻薄之相。聽柯武說他風采不凡，原本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上不由擠出一絲笑意：“客氣！看你不用兵刃，某便陪你赤手過幾招吧?！闭f著解下腰間佩劍，隨手丟給身后一位鏢師。

張大姑娘道：“小柯，余鏢頭綽號無形劍，最擅劍法，這份義氣你須記住了?！?

柯武頓時露出感激之色：“多謝余鏢頭！”他這才想起來，這種比武可不是擂臺打比賽，人家劍客用劍乃是天經地義之事，而自己多半沒有空手入白刃的本事。

余鏢頭點點頭，身形一展，拉開一個拳架。旁邊頓時有幾個鏢師趁機小聲賣弄：“呀！是衡山派的火神拳法！”

民間相傳，衡山山神乃是火神祝融，而衡山主峰正是叫做祝融峰。這火神拳法，乃是創派祖師某日在祝融峰頂西觀落日，見漫天紅云蒸騰，如無數火龍火馬卷來，心有所感，創出了這路拳法，號稱衡山派第一流的拳腳功夫。

余韓因知自己大半本事都是一柄劍上，生怕自己太過托大失了荊州，故此直接使出了這套拳來。

柯武看了自然不識，他也不去細看對方的破綻啊什么，自顧自擺了個散打的架勢，往前躥了一步，左手前手拳虛晃，右腿起鞭腿，重重掃向對方小腿。

余韓見他出拳無力，識破是虛招，理也不理，單腿一提，讓過柯武的掃腿，左手一揚，右拳沖著柯武胸膛砸來。

柯武身子一側，讓過對方拳鋒，右手拳順勢砸向對方的下巴。這個部位極為脆弱，且關聯人體平衡，如果被重拳擊中，很可能造成KO。

眼見對方就要中招，忽然余韓身形一矮，放柯武的拳頭打了個空，之前揮開的左手猛然回砸，重重一拳砸在柯武背上。

這一拳又重又硬，柯武身不由己往前就倒，噗地摔倒于塵埃。還好余韓并沒有趁機追打，反而退開兩步，等著柯武哎唷哎唷的爬起身來。

圍觀的人紛紛大笑，都沒想到柯武的挑戰兩招沒過便告失敗。

柯武臊眉耷眼的起了身，一手反捂著劇痛不已的背部，苦笑道：“卻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讓諸位見笑了。這個鏢頭，我的確是不配做的?！?

雖然丟了人，但一雙眼中卻是閃閃的發亮。

余韓也笑了笑，原本還有些許擔心，沒想到自己拳法還沒展開對方就敗了。作為勝者自然也樂得表現大方，走上前拍了拍柯武肩膀：“你沒正經練過武功，比不過我是正常的。不過看你出拳踢腳倒是挺利落的，若是街面上的潑皮閑漢，只怕三五個你也能對付得?！?

柯武撓撓頭，繼續苦笑：咱們武林中人的事，你扯潑皮閑漢作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