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仙問出的問題，其實不僅座中人關心，那些聚集而來的江湖豪客們，也沒有幾個不關心的。

事實上，這也是柯武的計策不成熟的一個表現，也是他對江湖人心的不了解。

他筑京觀豎口號，固然使合義鏢局和參戰人等得以聲威大振，但副作用確實人人都開始揣測，金狗來襲擊你一個鏢隊干什么？你們到底帶了什么寶貝，值得金狗南來？

尤其可怕的是，柯武等當初抓了個俘虜黃四郎，從他口中得知，金人想要得到的東西與皇城司有關，這是本來只有合義的幾人知道，而后來黃四郎也一直被嚴格看押，沒使他與外人有任何接觸，但偏偏皇城司三個字還是傳了出去——至今柯武都不知道是自己人泄露了秘密，還是某個江湖豪客腦洞大開自己編出來，搞了個歪打正著的。

其實昨天酒宴上就有許多人直接問出口來。這個說：聽說皇城司委派你們押了一批武功秘籍去四川，是不是真的？那個說：聽說皇城司將一張藏寶圖給了你們送去四川，此事不假吧？

而合義鏢局的回答是：這批貨物都是名貴的藥材、皮貨，委托方乃是臨安大名鼎鼎的懸壺堂，此事去臨安一問便知，哪里瞞得了人？若真是皇城司的什么東西，恐怕也看不上咱們鏢局的實力了。

所以此刻見李越仙再度問起，張大姑娘回答起來依然是這個說法。

見李越仙聽完表情似笑非笑，柯武忽然道：“其實這件事，晚輩這些天也一直在琢磨。愚者千慮終有一得，我倒是有個想頭。”

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柯武沉吟片刻，緩緩道：“我在猜，這件事本身……會不會就是皇城司放出去的風聲。”

聽了這個說法，眾人都面面相覷，連張大姑娘都愣住了。

柯武將手一攤：“諸位且想啊，唐有不良人，宋有皇城司，金國建國多年，一定也有類似的機構。宋金雖然議和十余年，但所謂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兩國明面上雖然刀兵不起，暗地里的交鋒恐怕從未停止！”

這番話的邏輯絲毫沒有錯處，在座的都是久歷世情人心的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柯武這番猜測多半是不錯的。人人都面色凝重的緩緩點頭。

“風火輪”齊飄搖接口道：“柯少俠這番話說的不錯。金國狗皇帝設立的聚賢堂，重金邀聘奇人異士加入，許多厲害邪門的人物都參與其中。金國狗皇帝找了這些厲害角色是干什么？還不是為了私下對付我大宋？”

柯武等他說完，繼續道：“齊會長說得對。金狗找了那些厲害角色，自然是為了對付皇城司的，所以我想著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皇城司正要做些什么事情，怕被金狗偵之后阻撓，于是順手放出些假消息，利用我們鏢局去成都府的行鏢，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他這個猜測可謂合情合理，尤其是里面陰謀論的部分，更是極為符合江湖中人對于皇城司的認知和想象。

“炸浪拳”王元慶一拳擊打在自己手掌上，大聲道：“這干家伙好生卑鄙！這不是禍水東引，讓合義鏢局背黑鍋嗎？”

“青虎”蓋威也“嘿”地一聲，嗔怒道：“這些人常年行走在黑暗里，眼中只有成敗，哪有什么人心？只要他們的計劃能夠順利，不相干的人就算死一萬個，他們只怕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李越仙笑道：“這便是大家位置不同、看法不同了。在皇城司的人想來，我們這些江湖人能為他們吸引金狗的注意，乃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我們的死活，他們哪里管？”

頓時眾人紛紛斥罵不絕，柯武面上也是做激憤狀，心下卻微微松了口氣：這個消息傳出去，合義承受的壓力多少要少一些。

之前看眾人打聽合義到底帶了什么寶貝時，那炯炯發亮的眼神，柯武已然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誰知道有沒有二桿子真認準了合義的鏢隊帶著什么武林秘籍、藏寶地圖，出手搶奪的？

眾人罵了一回皇城司，眼看話題已漸漸偏向“大宋誰是貪官污吏”的角度了，然關山連忙出手，把方向重新拉了回來：“那些傳言暫時不論！咱們還是商量下合義鏢局的事情吧。人家畢竟是個鏢局，若是知難而返，這牌子可就砸了。可金狗若真是再派來高手襲擊，他們幾個也未必擋得住，一旦出了事，豈不是打了我們大宋武林的嘴巴？”

王元慶大聲道：“怕他們個吊！南北好漢來了這么多，大伙兒一起送合義鏢局去成都府便是！我就不信金狗能把這么多人都殺盡了。”

悟真子笑罵道：“你這老家伙說得簡單。那么多人一起去成都，一路上人吃馬嚼，大家若是自己吃自己的，有幾個像你老王這么有錢？難道讓合義鏢局掏路費嗎？鏢局刀尖子上舔血本是為了掙口飯吃，你要人賠本做買賣嗎？”

王元慶眼睛一瞪，道：“牛鼻子就會抬杠！好，就算我說的都不對，那你說該怎么辦？”

鶴劍門的武功算是道家一脈，掌門人凌云虛和悟真子素來最是交好，見王元慶這暴脾氣找上了悟真子，便開口解圍道：“以我之見，不如使一個疑兵之計！我們幾家本地的湊個分子，一模一樣的弄上幾十輛牛車，都打合義鏢局的旗子，愿意共襄盛舉的好漢們分成幾隊，大家一起出城，東西南北一通亂走，管教金狗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誰真誰假。”

然關山想了想，搖頭道：“金狗也不是吃干飯的，如果真要對付合義，自然能打聽到他們是要去成都府的，只在必經之路等著便是，我們幾路疑兵又有何用？”

王元慶大喜道：“老然說的一點錯沒有，凌老兒的計謀純屬胡扯。”

幾人你說我罵這一通亂，聽了半天，柯武咳嗽一聲，微笑道：“諸位前輩拳拳好意，晚輩們都感受到了。其實我家副總鏢頭昨日倒是想了一計，還要請前輩們給把把脈。”

王元慶聽了取笑道：“小柯真不是個直爽人，你二人的關系如今江陵府誰人不知？你還口口聲聲‘我家副總鏢頭’，忒也自欺欺人，你直說‘我家那口子’便是了。”

張大姑娘面色頓時紅了，柯武撓了撓鼻子，也被這位搞得有些尷尬。

然關山斥道：“你個為老不尊的老家伙，人家孩子一沒下聘二沒成親，你當誰都跟你似的不知害臊？”

王元慶和然關山都是拳法大家，平素走得很近，因此被然關山罵了兩句，王元慶并不羞惱，咧嘴哈哈大笑：“不鬧了不鬧了，說說你家副總鏢頭的計策吧。”

“你家副總鏢頭”幾個字，他故意發音怪異。柯武苦笑搖頭，只做沒有聽見，說道：“我家副總鏢頭的意思，倒不必驚動太多好漢。只看看有沒有恰好要往夔州去的，大家正好結伴同行。到了夔州，再看有沒有要去重慶府的好漢能夠一路而行……至于路上開銷，合義鏢局自是當仍不讓。”

這便是張大姑娘昨日跟柯武提的辦法，由此前往成都府雖遠，但到夔州卻不過幾日的路程，從江陵府到夔州，從夔州到重慶府，再到瀘州、嘉州、成都府，切割成一段一段，每到一地，便邀當地愿意襄助，且正好要去往下一站的江湖人同行，既增添了實力，也不會因人數過多而失控。

此事柯武將這辦法說出，幾個大佬都是眼前一亮，均是覺得可行。

來自夔州的“風火輪”齊飄搖哈哈大笑：“這個辦法不錯，齊某此番來江陵府辦事，事情已了，正要回夔州去，便與你合義鏢局同行！

凌云虛也道：“說起來凌某有位老友在夔州，本來想下個月去他府上探訪。既然恰逢其會，凌某也與你們一起出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