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她啊......剛到人界就走啦?！彼抉R懿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她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吧，這一點，跟你一樣哦?！?

這個回答在柏靈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霜降具體去了哪里。柏靈看著小巷出口，那里有一盞忽明忽滅的路燈，燈光下飛蛾盤旋。他覺得自己和霜降都是飛蛾，在苦苦尋覓的光明前沖動而盲目。但真比較起來，他又有點羨慕霜降，至少她還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自己也要努力才行啊！

“所以，我們真的逃離那個地方——零號太虛了么？”柏靈還是有點后怕，噩夢一樣的經歷還在他的腦海里徘徊，久久不能消散。

“嗯，不過你放心，天界那群老家伙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我們在之后的日子里可能要隨時準備跟他們打一架哦。如果我沒猜錯，七天之后應該就會來第一位追兵吧?！彼抉R懿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沒有辦法將天界的追殺徹底隔絕。

“我們？”

“我們?！?

柏靈有些吃驚，他本來是這么想的：司馬懿只是借助他到人界來逛逛，并沒有到人界之后繼續和他行動的打算。但看司馬懿現在這個意思，是要接著和柏靈一起活動么？聽上去好像是好事，但讓這么一個形式詭異、亦正亦邪的家伙一直待在自己旁邊，總覺得怪怪的。

柏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猶豫的神情被司馬懿敏銳的捕捉到了。

“放心啦，我跟著你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是什么，現在我不方便跟你講，但——我肯定不會害你就是啦?！?

“......”柏靈瞇了瞇眼，一臉懷疑。

“那我換個說法，你不讓我跟著你的話，我現在就把你給做了。”

“唉......”柏靈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拿這個家伙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再怎么說，司馬懿也算是自己的恩人，雖然他好像喜歡做一些出格的事，但有自己看著他，總比放他一個神在人界亂飛好吧？

“好，那我們接下來做什么？說實話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要干啥?！卑仂`妥協了。

“從彈孔開始咯，這算是關于你記憶的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線索。”司馬懿掃了一眼柏靈的胸口，“但不是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落腳的地方。我不習慣夜不歸宿?！?

說完，他好像失去了耐心，不管柏靈，自顧自的往巷子外走了出去，然后看都不看，直接右轉。

柏靈對于司馬懿尋找落腳點的想法予以肯定，因此并沒有多說什么，然而看著司馬懿堅定到輕車熟路的步伐，柏靈不禁一愣，難道他已經來過這里很多次了？

“你認識路？”柏靈覺得不可思議，他趕了幾步追上去，這讓他本就疲憊的身體又加了幾分酸痛感，“我這個凡人都不知道這是哪里?！?

“哼哼，在天界，神是可以通過‘昏曉鏡’隨時觀察人界的，所以千年來神界的發展我都看在眼里......哦，劉裕那孫子屠我后世的時候我氣的鴿了一段時間，直到清朝那會兒才連上的......嘖，你懂我在說什么嗎？”在司馬懿眼里，這個國家的發展好像是一部大型連續劇，他的觀察跟現代人的追劇別無二致，不想看就棄坑，想看的時候也能續上。

“不是很懂。”柏靈誠實的回答，“你說這個誰懂啊......”

“不懂算了?！彼抉R懿發出嘲笑的哼氣聲，“這幾年這兒的地形沒怎么變，哪里適合居住、哪里風水好我都一清二楚，跟我走就對了。”

“還是你靠譜啊。”

柏靈本來覺得自己失憶了，再帶上一個對人界的記憶還停留在千年以前的人會很麻煩，但現在看來，情況完全相反，現實分明就是司馬懿像是在帶孩子一樣帶著自己啊。這家伙比現代人還現代人，也怪不得他說話這么通俗，原來是一直與人界保留著聯系。

他們出了小巷，沿著馬路走起來，道路上不比巷子里干凈多少，無論是白色污染還是別的什么，在這個地區都隨處可見，飯香味兒逐漸被更復雜的氣味所代替，廉價的香水和煙酒是其中的主力軍。道路兩旁從荒涼變得繁華，一條路直接從鼠頭廢墟走到了接近鼠頭中央的位置，中途柏靈看見了很多岔路，無一不是從外圍延伸而來，并入一條通往內部的大路。行人越來越多，勾肩搭背的青年、濃妝艷抹的女孩子、鬼鬼祟祟的風衣人、保鏢加持的闊少爺......這里簡直是當代人類的百科全書。

就像一個漏斗，所有的人都沿著側壁滑向漏斗中央，那里積累著令人陶醉的污泥，而污泥掩蓋著的則是深不見底的溝渠。

“你看那兩個人......”

有人開始在議論他們兩個，這也難怪，柏靈胸口上開了洞，仔細看的話洞旁邊還有變黑的血跡——這顯然不是什么行為藝術，這地方就不是搞藝術的地方。司馬懿呢？黑中帶金的長發，還有一身仙氣十足的長袍，比柏靈更藝術。這兩個人走在大街上，回頭率自然不必多說。

“我們......還要往里走嗎......”

柏靈扯了扯司馬懿袍子的袖口，他對群眾的議論沒什么反應，也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什么。畢竟他是一個失憶的人，讀氣氛的能力相當差。他只是覺得，自己和司馬懿幾乎已經到了要被圍觀的程度，這很影響他們的做正事。

而且，就像他不喜歡被那個牛頓石膏像盯著的感覺一樣，他骨子里也不喜歡被其他惡意或者好奇的目光審視。

司馬懿卻在四下打量著什么，眉頭緊鎖，好像在思考什么復雜玄妙的問題，全然沒有注意到四周的目光和柏靈的拉扯。他的步伐逐漸慢了下來，頭像撥浪鼓一樣左右轉了轉，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柏靈以為司馬懿找到他所說的“風水寶地”了，也不再催促，低著頭等待著。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徹底成為了道路上的兩尊藝術雕塑，吃瓜群眾漸漸有包圍的趨勢，無數相機已經或明或暗的對準了他們。

“嗯......”司馬懿滿意的抿了抿嘴，“哪邊是北啊，我好像迷路了?！?

柏靈掉頭就走。

“哎哎，你別加急啊，這不是太久沒看人界的地形了么......哎等一下，你急什么......”司馬懿賠著笑臉，一把拉住柏靈，“放心，我可是天界數一數二的智慧型天神，絕對不會坑你的?！?

“可是你都不認識路......”

“我認識路，認識路......讓我再想想......”

柏靈又惱又樂，他輕輕甩開司馬懿試圖阻攔他走回頭路的手，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爸爸，你怎么還在這里呀，我們回家吧?！?

突然，稚嫩的童聲傳入了二人的耳朵，循著音源望去，柏靈看見一個小女孩兒不知什么時候從人群里走出來，揮舞著短短的手臂，沖著司馬懿一顛一跳的跑過來。她的樣子大概只有七八歲，梳著雙馬尾，一身衣服臟兮兮的，白色的長襪上此時也被抹的亂糟糟的，像是剛剛在泥潭里打過滾一樣，臉蛋被泥水花了好幾道，像個古典壁畫里的小山鬼。

她的外貌、服飾與面前稍顯華貴的司馬懿完全不搭，一看就是兩路人，可她就這么搖搖晃晃的跑到了司馬懿旁邊，兩只小手抓住他袍子的下擺，當著所有圍觀群眾的面輕輕的拽著。

“爸爸，我們走吧，我們回家，好不好?！?

什么情況？

柏靈臉上寫滿了震驚，不，簡直是驚嚇了，而更讓他摸不著頭腦的事情還在后面。

司馬懿的臉上突然柔情四溢，他輕輕拍了拍小女孩兒的頭，溫和的笑著說：“好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