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熒惑入中天,白虹刺長夜
- 別人家的主神
- 天青色非酋
- 3118字
- 2019-01-08 18:08:06
遠處的炊煙彌散在無盡的夜空里。
濃郁的黑暗從黝黑的山谷一直推向閃爍的星空,如一道黑色的氣障,將太乙峰整個籠罩在其中。一襲黑袍裹著松形鶴骨的道人,在風間徐徐飄動,背后銀線刺繡的八卦和銀粉描出的北斗七星在星光下熠熠生輝。
黑衣道人垂首立在太乙峰頂嶙峋的巨石上,臨風欲起,直有上天摘星之勢。
道人眼簾微微垂下,靜靜的看向懸崖下山谷中的一潭清水。三天潭,號稱終南星鏡,深在百尺幽谷,沒有任何的風可以吹動它的水面。一潭水蘊涵了漫天星斗,又把星光投進道人的眼睛里。道人已經這樣足足看了三個時辰。
中天紫薇隱隱的光華今夜分外明亮,星空隨時辰旋轉,紫薇的光漸漸閃爍不定,平靜的天空里隱隱有一絲不安。閃著蒙蒙的火紅色,東南方的巨星正穿越亢宿緩緩射向紫薇,身后似乎還拖著數角星芒。
終于,巨星射穿了亢宿,驟然間,巨星上火紅的流光四溢,仿佛燃燒在天空里,一天星斗為之失色!
道人的長須忽的顫了顫,復歸沉靜。他凝視著水面良久,緩緩抬頭直接看向天空里,只看見巨星入犯紫薇的速度更快了幾分。火紅的星芒拖出一道流光,恍若劃破天穹的神箭。
就是那一點火紅在空中放肆的躍動,燦爛得令人心驚膽戰。它身后的亢宿已經淹沒在那奪目的光輝中了。
“連龍宿都沒有制住它”,道士輕輕的嘆息一聲,忽然間,他打了個哆嗦,寒意如針一樣刺進他心里,難道真的是要回來了?
“六百年了……”沒有人回答他,道士只能自己夢囈般的嘆道,六百年,六百年!難道真的要在我這一輩遇見他?風里,黑袍微微顫動,道士正欲轉身離去,卻突然看到星空中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一顆彗星拖著長長的流光,一路自東而西,穿過心宿后消失在天際。
原本還能穩住心緒的道士此刻儀表全無,收在長袖里的手輕輕顫抖。
“天下禍事矣……”
道士消失在夜空里。只留下一句話回蕩在空曠的山谷。
天昭三十一年夏,熒惑犯紫薇,長星出洛陽,天相大異之。
……
正值夏日,屋外是陰沉沉的天,悶熱的室內,一位講師正搖頭晃腦的念著手中的書稿,臺下排列著十數張桌子,桌子上坐著或奮筆疾書,或心不在焉的學生,講師也不見怪,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書,當他瞥到角落時,不禁臉色一沉,手中一物閃電般脫手而出,卻是一只讓現代人感到錯愕的粉筆,只見那粉筆極速地飛行,也不見軌跡下垂,就這么直愣愣地擊中了那個正埋頭酣睡的少年。
“趙榮,你給我站起來!”
名叫趙榮的少年揉了揉眉,不顧周圍的竊笑聲,茫然地問了一句,“怎么了?”
還帶著幾分青澀的臉上透露著迷茫與困惑。
四周的笑聲更大了。
講師皺了皺眉,“都當我不在嗎?”
幾個正笑得發抖的人頓時打了個激靈,一個個正襟危坐起來,將頭埋在書里,只是眼珠子都不自覺地朝趙榮看去,有一個還對趙榮做了個滑稽的鬼臉。
講師自有他的威嚴,可這不能阻止少年心性。
“趙榮,你來說說我剛剛講到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出處!”
趙榮聞言愣了愣,脫口而出:
“這是顧炎武說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跳脫的少年們都驚駭地看著趙榮,講師也怒目圓睜,一句“荒唐”就要脫口而出。
趙榮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連忙辯解。
“這是我啟蒙時一位叫顧炎武的先生與我提到的話。他講到當今天子弱冠時,正值十萬蒙古鐵騎猛攻襄陽,今上獻策于襄陽守備,守備輕視今上年少且為布衣,斥天子‘不在其位而某其政’,天子以此慨然對之,襄陽守備以為奇,諸軍略盡與天子議之,得以擊退蒙古大軍。”
少年們輕吁了一口氣,講師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你本是前朝遺脈,今上仁德,厚待爾等,你更該謹言慎行才是。以你的家世,日后倒也不必憑文章謀生,但多讀些書來陶冶情操,知曉善惡洞察世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趙榮聽到這里感動得對講師作了一個長揖。
這未必是對的,但確實是是肺腑之言。
“弟子多謝周先生的金玉良言,點撥之恩必當牢記于心。”
周姓講師擺了擺手。
“你記得就好,坐下吧”
趙榮再作了一個揖,就坐下了。
望著窗外生機盎然的大樹,他不禁苦笑。
誰能想到一覺醒來,就是一個面目全非的世界,自己原以為可以憑借的知識非但沒有在這個古代得到什么好處,還險些招來殺身之禍,這,找誰說理去?
是的,趙榮是一個穿越者,更準確地來說是主神的輪回者。他在走路的時候被一輛車撞上,當即陷入瀕死。天可憐見,在主神空間的強化功能出來后,他雖然也兌換了幾個點,但依然處于零階,遇到這種事也得認命。
就在他將要死了的時候,他聽到了主神的提示,選擇進入一個新世界拓荒還是放棄這個機會等死?
這還用說?拓荒雖然危險,但不等于必死好嘛?他當然答應了。
再次睜開眼睛,他就發現自己就躺在一個古香古色的床上,他了然,看來是個古代背景的世界。然后,他就開始著手探查這個世界的資料,結果讓他有些無語。
他出生的國家叫大秦,可從民風來看,卻并非先秦時期,反而更像是南宋,他還以為穿越到了一個架空大陸,可是當他看到了一本書時,才深深地感覺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
這個世界的歷史前面與趙榮所知的沒什么不同,都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可是時間來到南宋末期時,歷史來了個大拐彎,本該在襄陽淪陷不久后就滅亡的南宋不僅守住了襄陽,還贏下了隨后與蒙古大軍的數次決戰,蒙古人連逃回草原的機會都沒有……
這為大宋逆天改命的人,這只手挽華夏天傾得人,也是親手埋葬了宋朝三百年的國祚的人,他在征服西域后的一年,接受了小皇帝的禪讓,從此黃袍加身,成為當今大秦的開國君主,千古一帝。
從此天下都要避開大秦皇帝的名諱——陳斌。
那一年,大秦皇帝三十又五。
三十年后的今天,當趙榮魂穿到這個也叫趙榮的少年身上時,他所在的是一個初步完成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北起極寒冰原,南抵無盡雨林,東臨蒼茫海洋,西至灼熱沙漠的大帝國,在這里,高麗被設為樂浪省,RB被分為三位皇子的封地,南方的野人只能逃亡更深的雨林,自從有了火槍,北方的游牧民族也變得熱情好客起來,萬里之外前來覲見的使者絡繹不絕……
可以說,大秦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可是這個帝國越偉大,,趙榮就越蛋疼,對于他來說這個大秦皇帝簡直就是在大張旗鼓地說自己也是個穿越者了。
問題是他不知道這位皇帝陛下會對他的任務有什么影響。
而他與這位穿越者前輩扳手腕的勇氣都沒有……
更令人蛋疼的是,他姓趙。
是的,他這具身體的原主還是位宋室皇裔,正兒八經可以寫上皇室族譜的那種,這本來可以說是起點穿越文里難得的高配,只可惜大秦早就接過了大宋的皇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于大秦與大宋的朝代更迭中較為和平,大秦立國后,新皇沒有對宋室展開清洗,反而還有些照顧,比如那個年輕貌美的舊朝皇后,新皇體恤她的辛勞,特意接進宮說是為她養老……
那些酒客閑人,總是在喝醉后睜著微醺的眼眸,用一種曖昧的語氣提起這些。
這些都與趙榮無關,他只想知道主神給他的任務是什么,可他好像失聯了,都來了一個多月了,主神對他依然不聞不問。
他就像一條二十一世紀的咸魚,翻了翻身,變成了一條十四世紀的咸魚。
有時候他也會幻想,能不能抱住這個前輩的粗大腿,比如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說不定皇帝驚喜之下賞個王侯什么的……
仔細想一想后,趙榮趕忙給了自己一巴掌,掐斷了這個危險的念頭,如果真見了面,雖然可能有驚喜,但更可能的是被皇帝悄悄宰了……
畢竟,他穿越得太晚了
一個億萬富翁對一個很可能毀壞他的事業的兄弟,心中可能不會有什么同情心……
更何況自己身為前朝遺胄的敏感身份!
所以,作為顯示新朝仁厚與正統的吉祥物,趙榮或者說趙榮的家人們是有名額可以見到皇帝的,只不過趙榮哪里會作死呢,就老老實實地不去爭這個機會,時間一久,還給了他一個溫良恭儉的名聲……
屋外,還是那悶熱而陰沉的天氣,但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洗去了樹葉上的塵埃,,給這盛夏里的十四朝古都長安帶來了一絲涼意。
此時已經下課了,講師和同學們早已散了,只留下趙榮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
他嘆了一口氣,撐開雨傘,走進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