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搖晃著小腳，熟練地轉著卷筆刀里的鉛筆。

她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寬條紋衣服，材質似乎是很薄的棉，下午的光照過來的時候能隱約看見她單薄的身體輪廓。房間很小，擺設也很簡單，僅僅一桌一椅一床一柜而已，墻上連一點裝飾都沒有，完全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住的地方。但有一個半圓形的飄窗很寬闊，上面還擺著一個精致的圓形笑臉靠墊。

她削好鉛筆，抱著訂好畫布的木板跪坐在鋪了白色床單的單人鐵架床前，手下線條干凈流利如草原疾馳的龍卷。

她偶爾也會停下來，咬著筆頭思索。但更多的時間是用來變換姿勢——一會趴在床上，一會又滾到了地上，一會兒卻又老老實實地坐在了畫架前。鉛筆屑更是弄得到處都是，她嫩白的尾指也成了一片漆黑。

時間過得飛快，一個下午轉瞬即逝，而她畫布上的草圖也漸已成型。

景色隱約是夕陽，和夕陽下模糊的遠山。太陽半圓形的邊緣，一道黑色的影子像幽靈一樣揚起了雙翼。

那是一只龍。

她扔掉鉛筆，把木板放上畫架，咚咚咚地跑去開燈，然后嘩啦一聲拉住了窗簾，徹底隔絕了窗外黯淡的余暉。

大塊大塊的顏料涂抹上去，木板上的圖案也瞬間凌亂而生動了起來。她握著調色刀稍微修了一下，很快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填色。

夜色已經很深了，只不過在這個房間里的女孩依然停留在人類制造的光明里，不知疲倦地堆砌著顏料，修出凹凸的土壤質感。

遠山的山尖似乎被夕陽的暖紅融化了一些，流淌下鮮艷的焰火。

女孩突然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她手中的筆慢慢從指尖滑出，掉到了地上，毫無預兆地陷入了沉睡。

女孩靠在墻上，不時發出細小的貓一樣的呼嚕聲。

隨后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極歡喜的東西，眉眼彎彎，微微翹起了嘴角。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夕陽西斜。

窗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拉開了，金紅的光線鋪了一地，把蒼白的房間染得有了一點兒生氣。

女孩沒有動，也沒有拿起畫筆，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夕陽下的遠山。

那景色和她畫板上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沒有飛過天空的龍。

女孩又坐了一會兒，直到太陽完全被山擋住，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了，才慢慢地站起來，合攏窗簾。

忙碌的一夜，又要開始了。

……

偶爾會有人前來，收走她扔在墻角的已經畫好的畫，然后放下新的顏料、畫布和木板。但是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一句話，她也像是從來沒有看見到他們一樣，在他們來的時候永遠只是呆呆地看著窗外。

她在等著什么東西前來。

這片天地從她出生起就是靜寂，她唯一會做的也只有畫龍，不斷地畫龍。她并沒有見過這種終日徜徉在天際的高貴生物，卻比任何一個被譽為國手的畫師畫得都要好。

但這樣的才能，也只能囿于此一間小小居室。和她一胞所生的姐姐賽麗緹早就進了騎士學院進修，如今是帝國內最有望成為新一任龍騎士的新星。好在她也不覺得悶，似乎只要有筆，她就能在這待過一生。

“到底是哪一幅？”

裹在猩紅披風里的男人語聲不耐，面前這個花白胡子的老家伙已經在畫堆里翻看了一整天，卻始終都沒有說出結果。

“將軍，恕老朽實在難以分辨。”

老頭兒抬起繡著精致幾何紋路的袖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不過，依老朽妄見，這些畫，每一幅都是。”

“你說，就連她小時候拿蠟筆涂鴉的這些，都是？”

將軍忍不住皺起了濃眉，顯然眼前事對他來說太過不可思議，“承載龍族圣名的圣物，就連當今國手蘇曉暢尚需一年乃至幾年的功夫才能出得一件，我這個女兒，何德何能？更何況，這些畫的總數，已超越了帝國歷年來的總和，這……”

“將軍。”

老頭兒在經歷了最初的沖擊之后，看著眼前這個還在蒙圈的無知人類，忍不住挺起了干癟的胸脯，加重語氣，“這世間不是每一件事都有道理可講的。”

“但您也應該看出來了，這里面有些作品對應的龍族并不是那么強大，甚至有可能只是頭幼龍。”老頭兒撿了幅蠟筆小畫，徐徐說道。

“又比如這幅。”老頭兒放下蠟筆畫，有些費勁地舉起一塊畫板，“這一幅所對應的，極有可能是數百年前普羅大帝所駕馭的那條夕陽之龍——”

“莫里西斯。”

不待他說出口，將軍就已經搶過了話頭。

“可是，這怎么可能……”將軍緩緩搖著頭，“她今年還只有十六歲。”

“將軍，這個世界是不講道理的。”老頭兒嘴角浮出一絲微笑，小心翼翼地把畫板放到一邊，一撩袍袖，“老朽告退。”

將軍眼神一暗，隨即瞇眼笑道：“今日便在我家中住下罷。”

“那就叨擾了。”老頭兒也不客氣。要知道這么多件圣物，將軍恐怕有一段時間不會放自己出去了。目前也就能指望前觀星師這個名頭能鎮住他，不至于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唉……老頭兒忍不住默默嘆息了一聲。

也不知那在外面傳聞早夭的女孩兒，如今是什么狀況。

密室里又只剩下了將軍一人。

他抱起那幅夕陽之龍，若有所思。

……

半年后。

繼普羅大帝之后，再次有人召喚出了夕陽之龍莫里西斯。

盡管已經經過了數百年的時光，它依然那樣威勢無匹，全身的盾形純黑龍鱗光滑得如鏡面一般，眉心逆鱗宛如冰雪雕刻而成，張開雙翼投下的陰影似能遮蔽整座雄偉王城。

從此世人皆知新晉龍騎士賽麗緹，而真正畫出莫里西斯圣名的女孩，依然待在將軍府的一隅，每日調著顏料，對著窗外的遠山發呆。

世間浮華種種，似都與她無關。

……

藍關的漫畫龍騎士，目前就連載到了這。如今親眼見到原作者，聶行遠激動的心情簡直難以言表，一時連彩虹屁都吹不出來。

“你畫的龍真的特別好看！我，我……”

藍關別過臉去，面具下也泛出一絲微紅：“那完了我有空給你畫一張吧。”

“要簽名的！”

“……哦。”

“我也做了那個女主角的手辦，還有一只小龍，完了送給你吧！”

“……謝謝。”

“喂喂，你們就這么勾搭上了？我也想要小龍！”

“你是誰啊？”

“說出來你別怕啊，頂級妝娘，咖喱！”

“呵呵，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