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志野放眼望去，酒廊里幾乎坐滿了人。這家叫“?ρτεμι?、”的酒廊向來客滿為患，只是，大多數人都不是沖著喝酒來的。北村也不例外，當然，他是約了人見面，也是頭一次光顧這種地方。

就算不在五星級酒店，好歹也要在像模像樣的地方啊，居然來這種煙花之地，真不知道對方是怎么想的，北村正暗自思忖，酒廊的媽媽桑已經迎過來了。

“歡迎光臨，這位小哥，很面生呀。”媽媽桑一臉堆笑，“可別在門口發愣呀，請進來坐吧。”

“我約了人。”北村小聲說道。

“喔！是吉澤先生嗎？小哥，他在里面的房間等著您呢。”媽媽桑挽起了北村的胳膊貼在自己的胸口，這讓北村感到很不舒服。

工作和人生的道路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一片光明，北村覺得妻子的巨大影子讓自己的內心世界一片黑暗。總是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中，久而久之會讓人窒息吧，更何況這人是自己朝夕相伴的人呢。

包廂里，那位老板娘口中叫“吉澤”的人，也是北村邀請的人，給人第一印象便是那種大腹便便的感覺。北村之前和他通過電話，電話里的聲音充滿了磁性，讓北村覺得對方會是那種風度翩翩的男子。現在看來，眼前的吉澤先生大概走兩步路也會喘個不停吧，北村暗自想著。

“吉澤先生，和您約好的小哥來了喲。”

“好的，老樣子，把她倆叫過來吧，嘿嘿。”按吉澤所言，他似乎是這里的常客了。

“額，吉澤先生，千代子已經不在這里工作了，非常抱歉。”媽媽桑面露難色，“之前榮子的事大概對她影響很大吧。”

“哦，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吉澤連連搖頭，“我可是最喜歡她了，嘿嘿。”他在陌生人面前說話毫不避諱。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北村認為自己再不說話就要被人當成空氣了。

“喔！差點忘了正事，你去吧。”吉澤示意媽媽桑離開，“請坐吧，小兄弟，你叫……志野是吧？我沒記錯的話。請坐吧，沒必要如此拘束。”

媽媽桑把房門帶上，欠身離開了，北村也坐了下來。

“您好，吉澤先生，感謝您和我見面……”北村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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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條純子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她點燃了一支煙夾在手上，沒好氣地看著北村，北村唯唯諾諾地站在她面前，猶如她的學生一般。

“我說，你到現在還是學校里的無名小卒，作為一個大男人，我都替你感到羞恥。”純子根本就不正眼看丈夫。

“事業這種東西，總得慢慢來嘛，老婆。”北村的語氣似乎是帶著哀求。

“慢慢來？慢到什么時候，我變成老太婆嘛？”純子吸了一口煙，從鼻子里發出“哼”的一聲。

“額……這……”北村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自己的喉嚨中，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要不是我爸幫忙，你還在工廠里的流水線上呢，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么看上你這個窩囊廢的。”純子瞟了一眼北村，“男人當成你這樣，也沒有誰了。”

窩囊廢？火山在心底發出了“嘶嘶”的悲鳴。

“還站著干什么，我說你就不能去給校董送送禮么？好歹也能改善一下人際關系呀！”

“可是，我好歹也是教書的，靠送禮的話未免也……”

“別說什么沒用的，你說你混到現在到底有什么出息？！你看人家野際老公，早稻田大學畢業的，你再看看你，你要是再不往上爬，就滾出這個家！我真是瞎了眼了，一點都配不上我……”純子將煙灰彈進煙灰缸里，臉上充滿了不屑。

“嘶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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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客氣了，嘿嘿。”吉澤瞟了一眼紙袋里頭，便將紙袋裝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里，“我知道我大哥比較忙，平時也很少應酬，但你來找我也算是你的福氣。下次開會的時候我一定在我大哥面前替你多美言幾句，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得親自找他一趟，畢竟，他才是校董不是么！”

“是，是。”

話音剛落，便響起了敲門聲。

北村不禁向門口望去，吉澤也警覺地按住了公文包，聽到是媽媽桑的聲音后，才都松了一口氣。

“吉澤先生，美枝來了。”

美枝？大概是吉澤先生剛才口中“她倆”中的一個，還有一個應該是剛才媽媽桑口中的那個所謂“不在這里工作的千代子”吧，北村暗自推測著。

那個叫美枝的，一進來便坐在了吉澤的懷里，吉澤也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這讓北村驚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兩人的舉動，而是這位叫美枝的女人的年紀。

北村本以為，吉澤喊兩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來陪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但萬萬沒想到，這位叫美枝的女人竟然是一位老婦人，雖然濃妝艷抹可以蓋過一些歲月遺留的痕跡，但是一眼看過去，是個人便能發覺這個叫美枝的已經是四五十歲的女人了。

吉澤和美枝親熱著，再次無視了北村的存在。

“咳咳。”無奈之下北村只得干咳兩聲，這才引起了二人的注意，“那事情就拜托您了，吉澤先生，我也不打擾了。”

北村鞠躬離開了房間。

時隔幾日，吉澤還是約了北村在老地方見面。

“差不多了，小兄弟，這事兒我已經談妥了，不過校董說還是先看看你這個人再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吉澤“嘿嘿”笑了兩聲，咧嘴的樣子讓他的臉顯得更加肥胖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吉澤先生！”北村喜出望外，他知道吉澤的意思，是時候做一次登門拜訪了，“請問，令兄有什么喜好么，我該帶點什么東西呢？”

“這個么，你自己看著辦吧，上次那東西就可以。”吉澤喝了一口清酒，凝視著北村的眼睛，“對了，我看你那天好像滿腦子都是疑問啊！”

“您，您這是什么意思，吉澤先生。”北村被他盯得眼神躲閃。

“年輕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所有的情緒都積壓在心里頭，但是積壓久了，就自然而然地從臉上體現出來了。”

“實在抱歉。”北村連忙道歉，“不過也只是好奇罷了，但是也不敢過問。”

“哦？像你這種唯唯諾諾的性格可干不了大事啊，嘿嘿。沒關系，有什么想問的說好了。”吉澤一點都不在乎。

“啊，那您可別生氣啊，吉澤先生。”

“不會。”

“是這樣的，之前這家酒廊的媽媽桑說什么榮子的事對誰影響很大什么的……”

“哦，原來是這事啊，你在好奇這個嗎？我只是略有耳聞。那天你走之后還是美枝告訴我一些詳情，之前這里有個女的叫青木榮子你知道嗎？”

北村搖了搖頭。

“那前些日子的幾件命案你總知道了吧？”

“在新聞上聽說過，有個男的在汽車里自殺了。”

“還有幾個男的，據說不是自殺。”吉澤湊近了身體，用手擋在嘴邊，“我聽美枝說，那幾個男人都和榮子有牽連，然后全都死了。”

“您的意思是……”

“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吉澤往后一仰，翹起了二郎腿，“反正千代子也不在這干了，看來我以后得另外找好地方了。”

“說起千代子，還有上次那個美枝，吉澤先生，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就是……”

吉澤似乎看出了北村的心思，他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才是你想問的吧？每個人都有一些癖好不是么，我就喜歡和老女人玩。在我看來，把老女人當情人不光不是什么難以讓人理解的事，反而是非常睿智的選擇。”

“哦？”北村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在他印象里，情人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我不是很明白。”

“首先，女人年紀大了，就代表她們經歷得多了，那么她們本身就特別睿智，跟她們聊天會有很啟發性的對話，有時候她們甚至能幫我作出關鍵的決定，你懂么？”

“唔……有些道理。”

“當美貌逝去，女人必須要多方面提升自己——如果她們不想被拋棄遺忘的話。很少看到老女人不是慈祥、富有同理心并且善良的，不是么。這也使她們性格更溫和，更容易相處。”

“哦~”北村似乎明白了什么，而此時，他的心中正有著鮮明的對比。

“不僅如此，還有就是，嘿嘿，老女人沒辦法懷孕，這就代表又少了一件要擔心的事情。同時，染到梅毒之類疾病的概率就下降了。”

北村點了點頭，“要是有人想要小孩呢？”

“那就找個年輕女人當妻子，找個老一點的當情婦，這不就是我的觀點么。”吉澤又喝了一口酒，“其實隨著年紀變大，女人也會變得越發謹慎，所以她們不太會去揭發你的某些不良癖好，嘿嘿。”

“真厲害啊，吉澤先生！”北村的神情像是個聽課的學生，極具求知欲那種。

吉澤看出來了，他繼續說道：“但是在那方面是一樣的，嘿嘿。對于所有站立的動物來說，肌肉里水分不足的問題會先從高處開始，先是臉變得又瘦又有皺紋，接著是脖子，然后是胸部和手臂，最后，才是下面的部分變得松弛。所以，你只要把上半身擋起來，然后只看腰以下的話……”

“是，是一樣的？”

“那當然，況且在黑暗中，那就更不用區分了，所以只要關了燈，嘿嘿。而且我認為從老女人身上得到的肉體歡愉不僅和年輕女人一樣，反而更好，因為她們所需要練習的技巧都已純熟，哈哈哈。”

北村雖然聽得面紅耳赤，但是他卻非常認同吉澤的話。

“相信我，志野。”吉澤拍了拍北村的肩膀，“我可是親身經歷了許多了。我覺得你也應該試一下，你不覺得你現在的生活很乏味嗎？嘿嘿，就像好酒，愈陳愈香啊！”

“可是，這個……”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年輕人，不就是因為家里還有嬌妻嗎？”吉澤露出了微笑，“和年輕女孩在一起就是罪孽啊，跟少女在一起責任很大，遇到問題處理得不好，可能毀掉好幾條性命啊！不是么，據說青木榮子有個女兒，之前也在這里工作，那幾個男人……”

說到這里，吉澤不再講下去了。

北村感到內心有股壓制不住的沖動和欲望。

“年輕女人更容易有悔恨、焦慮以及不安等情緒。而她們宣泄這些情緒的方法無非就是在你耳邊嘮叨，嘮叨，嘮叨……”

北村點了點頭。

“而經驗老道的女人就不會這樣。原因也很簡單，老女人通常很高興有人會注意到她們，別說被喜歡，就連被搭訕她們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吉澤的話久久縈繞在北村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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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路過一家人形燒店順帶買了一些人形燒，據說老板是從東京過來的，做了二十幾年的糕點生意。當然，點心只是附帶的，送禮什么的之前自己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

門鈴聲有節奏地響起，但開門的并不是吉澤校董本人，而是一個女人，看上去四十來歲。

“您，您好，在下北村，我是來拜訪吉澤校董的。”北村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哦，客人哪，歡迎光臨，請進。”女人鞠躬回了一個禮，“真不好意思，我家丈夫出去了，他說過今天有客人要來的，實在抱歉，您請坐。”

“您，太客氣了，吉澤太太。”北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客廳是寬敞的榻榻米，兩人跪坐著，吉澤太太熟練地點起炭火煮開水，北村發現茶具被擦得發亮，都能映照出自己的樣子，茶葉磨得如沙子一般精細。他繼而望向眼前的吉澤太太，不知道為什么——“很少看到老女人不是慈祥、富有同理心并且善良的，不是么。這也使她們性格更溫和，更容易相處。”這句話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請喝茶，北村先生。”吉澤太太微笑著說。

“哦，好，好的，非常感謝。”北村看著吉澤太太入迷了，突然才反應過來，他雙手接過茶杯道謝。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并不是四五十歲的樣子，而是只有三十出頭而已，他覺得她的臉龐是那么美麗，可眉宇之間又透露著淡淡的幽怨。

“實在不好意思，北村先生，我丈夫很忙，經常不在家。今天讓您白跑一趟，實在是抱歉。”吉澤太太連連欠身道歉。

“哪里，哪里，是我麻煩您了。太太您可真是溫柔大方，校董娶到您這樣的妻子也是他的福氣啊。”北村不知道這些話是怎么從自己嘴里說出來。

“哎，你們男人就是忙，他吧，整天都不在家，倒也希望他多陪陪我，跟客人您說這個，實在是不好意思……”

吉澤太太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北村看著她，什么也沒聽進去，他癡迷地看著她。

老女人通常很高興有人會注意到她們，別說被喜歡，就連被搭訕她們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覺得你也應該試一下，你不覺得你現在的生活很乏味嗎？嘿嘿，就像好酒，愈陳愈香啊！愈陳愈香啊！愈香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北村多次拜訪了校董家，當然，都是趁校董不在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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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事情辦了這么久怎么一點起色都沒有！你到底會不會做事情哪！我看你也經常去送禮，要我說早該成了！”東條純子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數落著丈夫。

北村默不作聲。

“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啊！你讓我今后怎么過，可憐巴巴地混跡在這所小學校里么！”

年輕女人更容易有悔恨、焦慮以及不安等情緒。而她們宣泄這些情緒的方法無非就是在你耳邊嘮叨，嘮叨，嘮叨……

“話說我今天在學校看到一個超可愛超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叫幸江來著，不過這不是重點。我想到的是我們，我想們以后的孩子要是也這么漂亮可愛多好！不過就現在來看，孩子要是遺傳了你的基因恐怕就廢了！”

“嘶嘶~嘶嘶~”

“你倒是說話啊！不說話是什么意思！我真是倒了霉了，嫁給你這么個悶聲悶氣的……”

“嘶嘶~嘶嘶~嘶嘶~”

和年輕女孩在一起就是罪孽啊！

“要我說，入贅到我們家早就該讓你姓‘東條’才是，不過你那么沒出息也不配姓‘東條’吧，留著你自己的名字好了，養條寵物狗也得取個名字……”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轟！！！！！！！！！”

北村走到了妻子的身后，舉起了桌上的煙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