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漸漸的大白天的，他就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有幾次我買菜回來，一進門，他正在眉飛色舞的聊得正開心。就好像，跟幾個老友高談闊論似的。可是，當時，家里就他一個人啊。你們說瘆人不瘆人！”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向客廳看了一眼，用更加壓低的聲音說道：“我呢，說句不中聽的話。老爺子畢竟歲數在這呢，有些事情，也該早做些準備了。”

“不是咒老爺子，萬一事出了，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的。退一萬步說，就是壽高過百，這也是沖沖喜，不礙的。我們老家都是過了六十就開始準備上了。”

“其實好幾天了，我就想給你們說了。說真的，我在旁邊看著，有時候是真的害怕。生怕老爺子出點啥事，我可怎么跟你們交代啊。”

聽了保姆阿姨的話，劉薇薇嚇了一跳，她連忙看向繡月，想從她那里得出點什么結論來。結果，后者根本就沒有說話，只是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

中午，吃完餃子，老爺子滿足的回到沙發上。然后舒適地靠在靠背上，用手摸著肚皮，笑瞇瞇地說道：“好幾天了，就饞老二媳婦調的餃子餡，今天總算吃上了。不虧了！”

“爸，您說啥呢？以后想吃啊，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劉薇薇強笑著打趣道。

“來，小劉啊”老爺子從兜里拿出二百元錢，對保姆說：“麻煩你帶著他們仨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零食吃。他們在家吵的我頭發蒙。”

大家心里明白，這是老爺子有話要說，故意支開孩子們。

……

隨著孩子們的出去，客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

老爺子端起茶幾上的鐵觀音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沖著繡月問道：“丫頭，說說吧，我還有多少時間？”

吳繡月：“……”

秦博陽和劉薇薇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盯著繡月等她說話。

繡月有些無奈，她側過身，面向老爺子。然后故意的裝作風淡云輕的幫老爺子續上茶水：“秦伯伯，您這是說什么呢？您吶，福壽綿長，且活著呢！我們都還等著喝了您的米壽酒，再喝百歲酒呢！我可記著呢，臘月二十八，您八十八大壽，到時候一定要隆重操辦！”

“哼！”老爺子根本不吃這一套，他笑著罵道：“小丫頭的嘴越來越甜，專會哄著我高興。其實，你就是不說，我心里也明白。”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慢悠悠的繼續說道：“我呀，喝不上大年初一的酒了。”

吳繡月：“……”

“爸……”

劉薇薇和秦博陽同時喊出了口。

老爺子大手一擺，打斷了他們要說的話。然后自己平和的繼續說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呀，這一輩子，活到今天。也算是夠本了。過去戰場上和兄弟們出生入死，他們一個個都去了，留下我替他們享福。”

“如今，我的戰友們，還有你們的媽媽。他們都想我了，他們一個個的都在打趣我，說我是名副其實的【老不死】。”

隨后，他沖著繡月笑呵呵地說道：“尤其是你爸爸，居然還給我拽了個名詞，說什么【老而不死是為賊】。呵呵，看來，我讓他們等的太久了。”

“秦伯伯，您是因為這段時間身體不好，產生了一些傷春悲秋的情緒。這都是正常的，您可不要多想啊。”

老爺子對于繡月這些安慰的話，不甚在意，反過來，倒是安慰了他們幾個一番，說什么：

“生老病死，世間長情。”

“看著他們一個個的過得都挺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能夠活到現在這個歲數，比起那些一同出生入死戰友，已經是賺了。”等等一些話。

到了此時，如果還是一味地說著安慰的話，反倒是虛偽了。所以，他們幾人終于認真的聽老爺子說話了。接下來老爺子開始對自己的后事一條條做了安排。

先是后事簡辦，火化后，跟老伴合葬。前些年，秦家弟兄在郊區買了一小塊地。不但把母親的墳墓遷到了那里，而且還把父親的幾個戰友也立了衣冠冢。將來等秦老爺子故去后，依然和弟兄們月下暢談，千古相伴。

然后，他開始安排身后財產。繡月一聽，連忙站起身，找借口就要出去。被老爺子連忙攔住。他指著沙發，讓繡月坐下，嚴肅的說道：“你不用回避。這些年，我早已把你看做是我的親閨女了。自從你定居廣州后，這兩年，一直對我的生活起居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們親生的女兒也不過如此。”

“秦伯伯，我插句話，我覺得，您安排這些身后事也可以。只是應該大哥大嫂在場，否則，咱們回頭還得給大哥大嫂再商量一遍。”

聽了繡月的話，秦博陽和劉薇薇趕緊連聲附和。

老爺子一看，早就笑了起來，他寵溺的笑道：“就你的鬼心眼子多！我呀，早就想到了。今天不過就是趁著你們三在這里，先打聲招呼罷了。其實，我早已都寫好遺囑了，也做了公正。就在我臥室里五斗櫥的抽屜里放著呢。”老爺子心里明白，繡月這是故意找話題回避這件事情，所以，也不再免強他們了。

且不說大家的憂心忡忡，老爺子心中自有章程。

沒幾天，他就挨家打電話給孩子們，通知他們自己要提前過八十八歲米壽！并且鄭重聲明：必須參加，必須缺席！

這一天，繡月早早收拾好，就帶兒子出了門。先是去蛋糕店取回提前訂好的蛋糕，然后，直奔秦伯伯家。

開門的是秦大哥，原來，他們夫妻昨天晚上就到了。不一會兒，秦二哥夫妻帶著一對兒雙胞胎也趕了過來。

一時間，大人說笑聲，孩子打鬧聲，電視節目聲，熱鬧非凡！

秦老爺子看著眼前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人，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不由得眼角有些濕潤了。

他這一生，經歷了無數風浪。養成了他不喜張揚的性子。

過去，他極少過生日。又因為老伴去世的早，大兒子在茂名定居，平時工作忙。老二兩口子做生意也忙。即便是過年，也難得能聚齊家人。所以，今天，看到這一大家子人，歡聚一堂，他能不高興嘛。

原來，他們見繡月的音信漸杳，怕是要斷了聯系。又加上老太太近來身體不好，順便在廣州檢查檢查身體。這才急匆匆的趕到廣州。

一番熱鬧之后，一幫女眷都進了廚房，開始擇菜做飯。繡月把包包往沙發上一扔，挽著袖子就開始刮魚鱗……

于此同時，廣州火車站出口，剛下火車的旅客們依次涌出來。其中有四個人特別顯眼。

他們一行三女一男。

四個人顯然是第一次來廣州，大家對周圍的環境很是新奇。其中的老太太更是四下張望，嘴里不時的發出驚嘆聲。她走路一瘸一拐，有些不方便。

老太太站在站前廣場前，看著人頭涌動的火車站，有些擔心的問道：“聯系上你三妹妹了嗎？”

阿玉皺著眉頭回答道：“還沒有，我打過去了三個電話了，都沒人接。”

“不會是故意不接吧！是不是咱們向她借錢，借怕了？不就是五萬塊錢嗎？小氣。要是她能答應把×城的房子給我們住，我們何必借她的錢再買房子啊。”

“什么錢？你們什么時候向她借錢了，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聽得一頭霧水。

“啊？呵呵，沒什么……媽，你累了不？咱們找個地方歇息一會兒。”二女兒阿玉吞吞吐吐的轉移了話題。

“不行，你得把話說清楚，你啥時候管人家借錢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并不糊涂，根本就不好糊弄。

面對岳母的追問，阿玉有些羞惱的回答道：“不就是去年，因為你大外孫要訂婚了，人家女方要房子的事嘛。”

“你們不是已經在×城買房子了嗎？”老太太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