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衛東又到小張家里去喝酒，坐下來不到一會兒，小張就有點猶猶豫豫地問衛東說：

“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聽著小張像繞口令似的說話，衛東就知道他心里有事，他有點想笑。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有話就說嘛，別那么吞吞吐吐的！”

“嗯……那個……王總把英子開了……”

“王總，哪個王總？”

這一下子，衛東也被搞得一頭霧水了。英子，他倒是知道，是廠里一個生產線上的班組長，也是衛東他們創業的時候就進廠的老人了，一直工作上是兢兢業業的，不應該犯什么大錯，怎么就要辭退了呢。

“就是阿香……”

小張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好像怕誰聽見一樣。

衛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阿香娘家姓王，名字叫做王貴香。可是，什么時候廠里的人就開始叫她王總了，這個讓衛東感到有些意外。而且小張是工程部的，也不歸阿香管，用得著怎么小心翼翼的嘛，他不禁有點啞然失笑。

“為什么呀？阿香為什么要讓英子走？”

衛東聽到這件事情，心里也有點著急起來，因為英子是當時曉玲帶進廠的，好像還是她的表姐什么的，這么論起來，英子和老馬應該也是遠房親戚關系了。而且，衛東知道，英子的家庭條件比較困難，這也是她沒有隨曉玲離開廠子的原因。據說英子以前的老公嗜賭成性，把家底都輸光了，還因為吸毒進去坐了幾年牢，后來離婚之后，英子就獨自帶著兩個孩子艱難謀生。

“聽說是為了手下一個女工的事情，英子頂撞了王......呃......阿香……”

在小張斷斷續續的描述之后，衛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英子手下的一個人犯了一點小錯，碰巧被阿香知道了，阿香就執意要處罰她。英子幫著那個女工據理力爭，言語之中可能得罪了阿香，好像是英子說以前曉玲管人都是很溫和的，不像阿香那么嚴厲，這一句話就把阿香給激怒了，兩人在車間里吵了起來。

衛東心里明白，阿香正是要樹立自己權威的時候，這個英子撞到槍眼上了。想想自己前一段時間的獨斷專行，如果有人頂撞自己，也是會火冒三丈的。可是，過于強勢的做法并不一定好，看來要和阿香好好說一下了。

當天晚上回到家里，衛東就和阿香說，那個英子不能走。可是，沒想到，阿香卻把臉一冷，說道：

“怎么我開一個人都不行啊？”

“別人倒也罷了，這個人是老員工了，而且……”

衛東本來想告訴阿香，英子和老馬的關系，可是沒等他說完，阿香就搶著說：

“哼，老員工怎么啦？我是剛到廠里不久，可該管的我就是要管！這個人，有事沒事就把曉玲抬出來，說以前她們如何如何的，分明沒把我放在眼里嘛！她不提曉玲也罷了，提曉玲我更要讓她走人了，說我太嚴厲，曉玲很溫柔，哼哼！”

聽到阿香把曉玲扯了進來，衛東就知道這事兒難弄了，他不由得也煩躁起來。

“不是這樣的，英子家里很困難……”

“家里困難怎么了？家里困難就可以頂撞老板了，那更應該夾起尾巴做人才行！”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你怎么那么不講理呢！”

這一下子，阿香騰地站了起來，加大了音量：

“什么！我不講理？是啊，我不夠溫柔，曉玲很溫柔，你怎么不把人家請回來呀！”

“你……”

衛東一下子火氣也上來了，他不想和阿香再吵下去，就一摔門出去了。其實他心里一直惱火的是另一件事情，就是控股權的問題，現在因為英子這件事情成了一個導火索，把他和阿香的沖突顯現了出來。阿香是努力地要在廠子里樹立自己的威信，而衛東卻覺得自己正在日益邊緣化，有點心灰意懶的。

第二天一早，阿香就到廠里去了，而衛東因為睡在書房里，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來。女兒秀秀現在有一個老保姆照顧，也不用自己操心。衛東心里有點郁悶，就不想到廠里去了，他伸了一個懶腰，就又睡了過去。

衛東第二次醒來，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摸到手機拿起來一看，是小芳從廣州打過來的，就連忙坐起身來，定了定神，接起了電話。

小芳在電話跟他講，柳泉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到廣州，就住在珠江邊的華美達酒店。小芳他們會去機場接她，看衛東是否能夠趕到廣州，晚上在酒店一起見面。

華美達酒店，這個地方衛東并不陌生，他想起了當年柳泉臨走那天，他們在華美達渡過的那個夜晚，一時間思緒萬千。衛東連忙從床上跳起來，快速地刷牙、洗臉，穿好西裝、打起領帶，一本正經地裝束好了之后，就自己駕車去廣州了。

衛東直接把車子開到了華美達酒店，走進了酒店的咖啡廳里。咖啡廳的一面落地玻璃對著珠江，前面還有一大塊綠茵茵的草坪，風景很是不錯。衛東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咖啡，回憶起當年他和柳泉的點點滴滴來。

十年了，十年前，他們正是青春年少，可也是少不更事，曾經產生了多少誤會，錯過了多少光陰。如今，柳泉從海外歸來，不知道怎么樣了？應該是功成名就了吧！

正在衛東胡思亂想的時候，小芳陪著一個靚麗的職業美女走了進來，旁邊的阿德幫忙推著一個行李箱。衛東覺得柳泉的模樣幾乎沒怎么變，不像自己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更讓人詫異的是，柳泉一身得體的旗袍，好像和當年那一件很是相似。

阿德和小芳把柳泉送到之后，就告辭走了，留下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最后還是衛東先開的口：

“柳泉，歡迎你回國，路上辛苦了吧？先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吧！”

衛東盡量把自己的語調放得平和一些，可是柳泉的一句問話，馬上讓他的心情激蕩了起來。

“阿東，這么多年了，你不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