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個可能。”顓一表情如常，心中卻異常凝重。僵化，簡而言之就是僵尸化。沒有活物可以逃過僵尸的嗅覺。哪怕是眼下的環境，也能夠輕易聞到。從氣味散發出來的范圍和濃度判斷，海下浮上來的生物比早先推算的更為巨大。

一聲淹于水下的悶響，船尾右下似乎被猛撞了一下，致使整艘船嚴重歪斜，不受控制地向左側倒去，房間左邊的窗戶幾乎貼到翻滾的海面。

“鯊……鯊魚……”初九懸在窗口，嚇得都口吃了，冰涼的魚鰭就擦著她的鼻尖劃過。要不是有顓一抓著，她肯定掉下去了，甚至成為鯊魚的食物。

海浪翻滾，緊接著船體向右側搖晃，他們又摔到地板上，滾落向右側墻壁。

顓一費力爬起來，拎著初九向外面跑，一路跑到甲板上，看到一個船員都不剩下了（顓一已經事先聞到），有的在海里撲騰，有的喊著救命，有的游向木板，有的沉入海底，右側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貨船已經陷入漩渦，并一圈繞著一圈掉進中心。

“哥！”初九緊張地看向顓一，眼前的遭遇和對付喪尸完全不一樣，人類在面對大自然的偉力時是如此渺小。

“抓緊我！”顓一從地板上卸下兩塊板子，抬腿猛地一腳踢斷一根桅桿，再全力一腳將斷掉的桅桿踢飛出去，隨后倒退十數步，助跑沖到甲板邊緣一躍而起，落到掉進海中的桅桿上，堪堪擺脫漩渦范圍。

他能做到這些，都要感謝“女魃的青銅棺”對他造成的僵化，讓他失去了許多，同時也得到了許多。

顓一用木板代替船槳拼命向遠處劃，不停向遠處劃，一刻不敢停歇，因為漩渦在擴大，一旦被卷入漩渦，憑借他的力量根本無法擺脫。不僅是他們，海中的許多魚類，不乏一些本該是各海域霸主的大型魚，同樣在玩命向遠離漩渦的方向逃。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有一個無法準確描述的龐然大物，手拿一根棍子從下而上攪亂了整片海洋。

人、魚、船是如此渺小。

初九胸口激烈起伏，嘴中不斷喘著粗氣，她用雙手幫忙劃了一小會兒，當即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差點被暴躁的海水卷進去。

聽到貨船支離破碎的聲響，顓一回頭望了一眼，發現不是被漩渦撕碎，而是由于一條巨大無比的觸手路過，僅僅是被觸手的皮膚輕輕擦碰到，整艘船便通體瓦解。由于暴雨、由于深夜、由于霧氣……由于種種原因，他無法看清觸手的全部樣貌，他只能看到隱藏在黑暗陰影之中的觸手直入天際，完全望不到頂端。更不清楚是從海底多少米之下探出。最恐怖的是，觸手不止一條，每一條從海底探出，都會造成一個至少幾十米半徑的漩渦。

“哎，初九，這回我們恐怕逃不掉了！”顓一扔到手中的木板，不再繼續。

初九抓緊顓一背后的衣服，問：“我們是不是會像其他人一樣，在下一個世界背景復活，然后忘記一切，從此不知道自己是誰，過著一個又一個被編寫好的人生。”

“嗯，從此忘記自我。”顓一手臂一揮，掌心冒出一團灰色霧氣，盤踞于海面之上，變成一口精美的青銅古棺。

“怕嗎？”顓一問。

“不，不怕。”初九說。

“走吧，好歹我們有個安葬之所。”顓一拎著初九跳進棺材，在沉進海中前，自己為自己蓋上了棺材蓋，同時對外面揮了下手，“晚安！”

棺材蓋合上。

青銅棺材沉入海中。

……

十幾分鐘后，想象之中的海水沒有滲入棺材，蜷縮在顓一懷里的初九反應過來，當即用腦袋狠狠撞向顓一的下巴，問：“好玩嗎？這口棺材根本不漏水！”

“是啊，我早就知道可以防水，我又沒說我們逃不掉，我說的是我們恐怕逃不掉，不是一定逃不掉。”顓一從腰間抽出一只手電筒，按下開關，棺材里明亮起來。

“呸！”初九搶走顓一手中的手電筒，開到最大的光芒去照顓一的眼睛，然后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顓一拍了拍初九的腦袋，“好了，好了。”當初九以為自家老哥終于良心發現準備道歉時，卻聽到顓一說，“多嚇幾次，習慣就不會怕了！”

初九抄起手電筒決定和顓一一戰雌雄，不死不休。

“想生存在危險之中，就必須具備應對危險的心理素質！”顓一突然一本正經地教育道，“你一開始不也害怕喪尸嗎？”說完，他拿走初九手里的手電筒，繼續說，“棺材里有備用衣服，我關上光源，你去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免得感冒。”

“哼！”初九扭轉過身，故意用小臟腳蹬了顓一幾下，才慢慢向另一端爬去。

顓一從棺材內堆著的各種物資里翻找出衣服扔給初九，隨即關上手電，自己也換了一套。之后將兩套濕透的衣服放進一個塑料口袋里。

“過來，給你擦擦頭！”顓一一手拿著毛巾，一手伸去下方，把不怎么高興的初九拎了回來。

“氧氣怎么辦？”初九問道，“這口棺材總不至于還能從海水中提取出氧氣，供給我們呼吸吧？”

“這個肯定不行，不過不用擔心，喪尸世界我們用的氧氣面罩還剩下不少，夠我們用的了。”顓一晃了下手電筒的光。初九順勢瞅見熟悉的氧氣面罩。都是在喪尸世界為了提防活死人病毒借由空氣傳播，從而準備的。

“有食物，有淡水，又有氧氣，暫時無需擔憂生存問題。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這個世界背景還有多少天會結束。”顓一擦完初九的頭發，又換了一條毛巾擦小丫頭的小臟臉，說，“當然，那個怪物要是可以破壞這口棺材，我們就什么都不用考慮了。”

顓一不是腦子一熱，胡亂將命運交給“女魃的青銅棺”。除了暫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外，也是由于在第一個背景，那個到處是滅世天災的世界，“女魃的青銅棺”遭受過數次隕石雨襲擊，附近的城市全毀了，仍舊安然無恙。足以證明“女魃的青銅棺”的堅固，遠非尋常力量可以摧毀。

“你的手機，你的平板電腦都在這里，充電寶也有電，無聊的話，可以玩會游戲，或者看會小說聽會歌。”顓一找出初九在喪尸世界中用的電子產品遞了過去。

初九很快塞過來一只耳機。

“你聽吧，”顓一說，“我留意外面的動靜。”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怪物，青銅棺外面總會時不時響起一聲連著一聲的拍打跟撞擊。許久才漸漸安靜。

顓一耳朵貼到棺材內壁，嗅了嗅鼻子，想聽到外面的聲音，想聞到外面的氣味。“嗯？”外面沒聽出什么，他倒是聽到小丫頭嘴里發出一聲聲小心翼翼地哼唧。他低下頭，偷偷觀察了片刻，問，“怎么了，總捂著肚子，是不是肚子疼？”

初九煞白的小臉使勁搖頭。

顓一向下挪動了些身體，鼻子湊過去嗅了嗅初九的嘴角，“香辣調料包的味道！”

初九慢慢低下頭。

這小丫頭特別喜歡吃桶面，也特別喜歡吃辣，問題是近期腸胃不怎么好，一吃辣就鬧肚子，偏偏還管不住嘴。

“你泡的是醬香口味，氣味也是……唯一能騙過我的辦法……”顓一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偷偷把香辣味的料包倒進嘴巴里了？”

初九的腦袋更低了。

顓一好一陣無語，怎奈對方是個孩子呢，嘆了口氣道，“你這臭丫頭，這點小聰明全用來對付我了。是不是想去廁所啊？”

初九緊閉嘴巴一個勁搖頭。

怎么辦？特殊情況，特殊地點，就怕遇到人有三急。顓一從頭頂翻出幾桶泡面，撕開塑料包裝，取出面餅，只留下面桶，說：“你能忍耐多久？這個世界說不準什么時候會結束。知道你會難為情，但情況特殊也是沒有辦法，我用毛毯隔出一塊區域當作衛生間，你用面桶將就一下吧。”

初九煞白的臉泛起一絲紅暈，“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