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皇帝的車輿大得嚇人，還是沒辦法把孟八元喜歡的東西都裝上，于是鄭夫人又派了輛車，才把他要的物件全都帶齊。

要回家了，真是沒勁，他打著飽嗝，隨便歪在軟墊上。鄭國公果然是自己的親爹，聽到宮里頭有人說自己是別人的私生子，立刻大吼一聲為自己抱不平。記得小時候有一回，自己差點薅了他的胡子，也沒見他像今天這樣大驚小怪，害得自己連雞腿都嚇掉了，真浪費。

他一邊逗八哥，一邊問內侍，“朕的肉鋪、柿餅和杏干呢？”

“陛下放心，都裝好了。”

“這可是鄭國公夫人親手做的，一定要裝好，”孟八元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娘親雖然嗓門大，脾氣也大，對自己那真是掏心掏肺，居然備了整整二十罐肉脯外加果脯，還說吃完就派人告訴她，她再給自己做。

“奴婢明白，”內侍小聲答應著。

“你明白什么呀，你怎么會明白，鄭國公夫人有多…”孟八元昨晚想到可以回家見爹娘，興奮得一夜未眠，現在酒足飯飽沒了心事，只覺得眼皮發沉，話沒說囫圇，就在軟墊上睡著了。

皇帝的車輿還沒入宮，就有幾騎輕裝侍衛，隨著忠武候孟襄南在宮門匆匆下馬，向太后所居的霄云殿趕去。

“皇叔，你怎么來了？”凌若水瞥了眼孟襄南的臉色，便令眾人退至殿外候著。

“阿若，這是鄭國公剛派人送來的，你自己看吧，”孟襄南將一封字跡頗為潦草信函，交在她手里。

凌若水秀眉微挑，抽出信箋，剛剛讀完，便一聲驚呼，“這事到底是誰捅出去的，竟然傳入了陛下的耳朵，襄南，咱們到底該怎么辦？”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孟襄南見她神色緊張，臉色發紅，愈加顯得嬌俏可愛，忍不住將她摟在懷中親了一口。

“你輕點聲，外頭可有人聽著呢，”凌若水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鬧，真是越老越不正經了。”

“聽見就聽見，”孟襄南并未放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了，“咱們熬了這十幾年，如今你是太后，我是將軍，難道咱們還要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

凌若水捶了捶他胸口，順勢坐在他腿上，指著信箋問道，“那這事，我該怎么辦？”

“我想過了，這件事，應該就是以訛傳訛的風言風語，只要派人壓一壓，很快就會沒事。不過此事不能拖延，你盡快派人收拾干凈，萬不可再讓陛下聽到任何不倫之言。”

“襄南，你確定此事不是有人故意抖摟出來的？”

“阿若，你只管放心，當年那些人，但凡知道一絲半點，全都被我給滅口了，哪里還能有什么知情人。”

“那就好，”凌若水依偎在他的懷中，神色中多了一絲歉意，“襄南，我和元兒實在欠你太多，你文韜武略無所不能，原本可以繼位為帝、君臨天下，可是你為了元兒，也為了我這個太后，寧可放棄帝王的尊榮。我真希望可以把真相告訴元兒，讓他給你下跪磕頭，喊你一聲阿爹。”

“阿若，你別這樣說，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元兒是我唯一的兒子，就算我登基為帝，將來的皇位也是他的，不過是早些晚些罷了，又有什么兩樣，”孟襄南想到舊事，不禁嘆了口氣，當年若不是自己替皇兄平息內亂，一時大意被人傷了根本，又怎會落得如今子嗣凋零的局面。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元兒好，”凌若水將頭埋在他胸前，柔聲說道，“襄南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元兒知道，你對他的一片苦心，讓他知道你為他到底放棄了多少東西。”

“用不著，只要元兒好，我這個當爹的就能安心了，”孟襄南輕輕撫摸著凌若水的臉頰，“想當年，我還想打算將元兒留在自己府中養育，最后還是你說服了我。若是皇兄早早知道我有男嗣，肯定會對我多加防備，說不定還會未雨綢繆，奪了我的兵權。”

“其實當時我也拿不定主意，一想到要將親生骨肉放到別人家里養，就覺得心都要碎了。可我是元兒的娘親，不能只考慮自己，不為孩子的將來打算。鄭國公是你的表親，為人謹慎，家中又無男丁，想來想去，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這些年來，我幾乎夜夜驚眠，就怕先帝發現了元兒的身世，將他殺之而后快。”

“阿若，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先帝駕崩，咱們的計劃天衣無縫。如今元兒順利繼位，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這個元兒，”凌若水抿唇而笑，“我那日看他在大殿接受甄選，一副大咧咧的模樣，與你年輕時倒是一模一樣。”

“鄭國公對此倒是深信不疑，”孟襄南微微頷首，“他相信元兒是皇兄的子嗣，也相信皇后為了鞏固她兒子的皇位會加害你們母子，所以我們才能用一個死嬰蒙混過關，將元兒換出宮養在他府里。”

“當時真是好險，先皇和那個女人都盯著我這胎，多虧了你在宮里的那些暗衛，”凌若水吃吃笑道，“不過就鄭國公那個榆木腦袋，只有將皇后推作擋箭牌，他才會愿意幫這個忙。”

“我是覺得，鄭國公以為元兒是皇子，舍不得嚴厲教導，最后反倒是耽誤了他。弄得他馬不能騎、弓不能射，成天只知道遛鳥斗蟲。但凡他能有一件拿得出手的本事，別人也不至于在背后惹出這么多閑話。”

“元兒還小，以后你這個當皇叔的可以親自教他，元兒可聰明著呢，保管一學就會，絕不會給你這堂堂忠武候丟臉。”

“元兒確實聰明，打從我第一眼見他，就知道，他有魄力、有膽識，是個難得的可造之才，”孟襄南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我打算多抽些時間入宮教導元兒，陪他一起騎馬練劍。”

“元兒鬧了這一個多月，似乎也有些膩了，若能將他的心思撥正，引到國事政務上頭，那我就能省心了，”凌若水莞爾一笑，眼波流轉看向孟襄南，“我的皇叔，你小時候有這么淘氣么，上天入地，幾乎就沒有這位陛下想不出來的花樣，若不是看在自己是他的娘親，早就狠狠收拾他了。”

“淘氣的孩子才聰明，元兒雖然樣貌隨你，性子卻隨我，天不怕地不怕，”孟襄南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導元兒，讓他成為大魏史上，流芳百世的有道明君。”

“有你看著，我自然放心，”凌若水將信丟入香爐，看著信箋化成飛灰，“這事我知道該如何處置，你還是先回去吧。”

隨著孟襄南的背影消失在宮墻之外，凌若水臉上的笑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想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看來自己這后宮之主，最近有些失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