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像是不驚訝。”陸見辛也微微笑了一下。這個時候他覺得林辜跟自己真是像，唯有開始防備，開始偽裝的時候，微笑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表示溫和，表示輕松，表示一切握在手中。

林辜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只要殿下還是人，我就不驚訝。只是這個時候來去奔竄的，也不都是人。”

“郡主真是風(fēng)趣。”陸見辛的笑容垮下來，眼神多少帶了一些冷意，“只是我今日來不是來與郡主玩笑的。而是我家小妹在宮中似乎有了麻煩。我聽聞郡主明日入宮，可否幫小王探聽一二？”

林辜的手在石桌上一圈又一圈地畫著圓：“婉妃娘娘怎么了？”

陸見辛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難解的冷意：“東宮中失火久撲不滅，原因是因為柱梁斷裂，宮殿瞬間倒塌，火勢沒有阻擋物也就不可阻擋。而東宮的柱梁素來是由磚石混著泥土合力搭建的，絕不可能輕易斷裂。”

林辜皺眉：“那此事又與婉妃娘娘有和相干？”?“有人舉證，柱梁中間一截被人細心涂上了桂花油，而后宮中唯一有此用桂花油來梳頭的，只有我小妹杏云一人。而事后有人尋到那一截柱梁，的確是桂花油不假。”

“當(dāng)今陛下并不愚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誣陷，栽贓原本是宮中人常用的手段不是嗎？”林辜垂下眼眸。

“哪怕陛下知道，可是眾口鑠金，人人都知道太子與我小妹不和，而小妹如今也的確是最有嫌疑之人，已經(jīng)被當(dāng)場幽禁。”陸見辛也皺起眉頭來，“貿(mào)然處死是不可能，只是小妹性子剛烈，小王實在不安。”

林辜抬起眼眸說：“其實我始終不解，你既是太子一黨，你小妹又為何會與太子不和？”

“這一點郡主明明知道，卻來試探小王。”陸見辛的面龐更冷。林辜一時疏忽，居然忘了陸見辛既然知道自己同樣出身玄機閣，如何可能不知太子也在那里，如何可能不知他們二人舊事。

杏云與太子，曾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一個飛揚灑脫，一個親和從容。轉(zhuǎn)瞬間，竟成了這樣，他人眼中不能共存的仇敵。林辜不禁有些悲涼，可是轉(zhuǎn)瞬間她又笑起來，或許他們已經(jīng)真的不能兩存了，因為此事。原本太子的嫌疑就是最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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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記得你年幼時獨愛一道河鮮豆蔻黃魚，今日本宮特命他們用清晨剛剛從宮外運進來一條從河邊打撈鮮活無比的黃魚，命人用心烹調(diào)得來的，你快嘗嘗。”皇后親切地夾了一塊魚肉到林辜碗中，林辜覺得皇后的筷子都有些顫抖：“娘娘，您怎么了？”?“沒有，就是今日娘娘為太子受傷此事焦頭爛額，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的姑姑雀拂急忙解釋道，“娘娘，奴婢來為郡主布菜。”

林辜用筷子微微撥弄了一下那條黃魚，笑容微澀。在東海河鮮海鮮原是不缺的，只是幼年吃傷了胃口，再也不能吃河鮮海鮮之類的寒物了。只不過，她也不指望皇后能知道此事，她對于溫家而言不過是替皇后穩(wěn)固后宮，替溫家穩(wěn)固地位的工具而已。他們肯對她假以辭色關(guān)懷倍至原本就是意外之喜。

“子尋聽說，東宮意外的原因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林辜對著皇后莞爾一笑，“這樣娘娘也心安一些。”

皇后嘆口氣說：“你聽說了？婉妃執(zhí)意不肯認，本宮自她入宮，雖不算是與她過從親密，倒也是知道她為人的，沒有心機更沒有什么手段，不像是個會作惡的人。”

“娘娘都這樣覺得，陛下又豈能不知呢？”林辜繼續(xù)溫和地笑著。

皇后垂下眼：“太子之事需要一個為東宮，或是太子失德頂罪的人，婉妃身份再重，也重不過鎮(zhèn)壓朝堂，安撫百姓。”

也重不過一顆冷酷的天子之心。

“難道會處死婉妃娘娘？”林辜為皇后添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抖，只是皇后依舊在思考此事，倒是全然未曾發(fā)現(xiàn)：“若是此事再無轉(zhuǎn)機，多半會以畏罪自盡作為了斷。”

林辜手腕一松，那個茶壺怦然落在桌上，茶水飛濺，染臟了皇后與林辜自己的袖子。皇后終于發(fā)現(xiàn)了林辜的異常：“子尋，你認得婉妃？”

“上次入宮婉妃娘娘約見子尋，我只覺得她音容笑貌甚是熟悉心中向往，卻沒料到。”林辜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牙齒在打顫的聲音，“如此福薄。”

皇后也微微嘆息一聲：“是啊……早知道是這般可憐的孩子……不過此事終究要瞞著宮外，你先不要告訴你父親，此事尤其不能讓扶山王知道。他們家唯這一個女兒，甚是嬌寵。”

“子尋知道了，娘娘放心。”林辜機械地吃著碗中的飯菜，只覺得味同嚼蠟。此時此刻唯一能夠解除她困惑的人只有婉妃，或是太子。只是婉妃已被囚禁，這個時候想要見到她，根本沒有可能。

至于太子，東宮林辜曾經(jīng)去過一次，或許沒有見杏云一般艱難。林辜拜別皇后的時候的悲傷來自真心實意，就是倘若她一去不成，上次在良玉宮見到的杏云，或許就是最后一次見她了。

倘若一去不成。

沒有一去不成的可能。

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