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你，在生氣？”

他旁邊，石頭敏銳的感覺到他的變化，頓了一下，如實說道。

石頭是個單純的人，他覺得，既然自己這邊勝利了，應該高興才對，他不知道張力為什么會如此臉色……

他是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的，昏迷了大半天的時間，醒來之后，還沒來得及看看自己到底在哪，一股清香的熱流已經滑進了嘴巴里。

他的味覺告訴他，這是小米粥的味道，石頭的最愛。

睜開眼睛，他只看到，牛伯和張力都在他身邊守候著，牛伯手上，端著一個碗，熱氣騰騰。

如果不是看到那個日偓布還好端端的活著，石頭簡直覺得這一仗完美極了。

可是，張力怎么會把這個強盜頭子留下來？他不僅侮辱了張力本人，還侮辱了所有的漢人……

石頭不止一次倔強的向張力尋求答案，起初，張力還耐心的解釋著，說這是計策，叫什么姜太公釣魚……

石頭不喜歡張力的計策，雖然，隊伍里其他的弟兄都已經認可了……他覺得，這個人，就該死在戰場上。

他的固執讓張力哭笑不得，末了，被煩得幾乎要發火的張力終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理由。

“當時，你跟他比武，你輸了，他沒有殺你，所以，我也饒了他一次……咱們漢家兒郎恩怨分明，絕對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張力這么一說，石頭心中就釋然了……原來，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下一次，我一定會打敗他。”

撂下這么一句話后，石頭跑開了，再也沒有來煩張力。

只是，本來就五更天起來練箭術的石頭又把起床的時間提前了一些，四更天，天還是一片灰蒙蒙的，營地外面就已經有了“嗖嗖”的射箭聲音。

“那孩子簡直就是一頭驢，犟得很，每天這么早起來，哪有精神趕路？”

每次當牛伯醒來，看到身旁的鋪子已經空空如也的時候，不由得陣陣惱火，逢人就大倒苦水。

眼下隊伍一刻不停的行進，石頭被張力留在身邊，一起協助著照看貨物，只是，眼下，張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弄得石頭也是心里直打鼓，終于出聲問道。

張力身子一直，斜眼看了石頭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石頭，你說，咱們這次來這里到底是該還是不該？”

萬萬沒想到張力居然在糾結這個問題，石頭一時語塞，根本不能答話。

大伙兒怎么帶路，他就怎么走，哪里會去想該還是不該？

見他為難，張力無奈的搖搖頭，本來他也沒想從石頭那里得到答案，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繼續在隊伍里前進著，各自想著心事。

“首領，你說，我們會不會碰到吐蕃人？”

突然，石頭出聲問道，眼光里帶著陣陣寒意。

他已經從牛伯那里知道，襲擊了村落的那些騎兵都是吐蕃人的游騎，為官軍開道的。

吐蕃人？……石頭對他們沒有什么印象，在放羊的時候，他只分得清誰是漢人，誰是胡人，至于那些胡人到底是什么人種，哪個部落的，他真的不知道……因為那實在是太復雜了，即使對方告訴他身份，他也記不住。

而漢人都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大唐！

無論你走到哪里，操著什么語言，穿著什么服飾，別人一看到你，問的第一句話，不是你姓什么叫什么，而是，“哦，你是從大唐來的人？”

差別就在這里……國家和部落，看上去只是兩個代號而已，但是，這背后的差距，卻以光年記。

牛伯說，那個吐蕃，也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強大到覬覦大唐的領土……石頭記得他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牛伯還說了什么吐蕃以前也曾和大唐好過，雙方還是親家，那個什么公主帶了很多東西出嫁。

石頭聽到這里，覺得相當滑稽……既然都是親家，為什么他們還要侵略大唐的國土，殘忍的殺害村里那些無辜的百姓？

這個問題問的很深奧……起碼，對牛伯來說，他不能給石頭一個合理的解釋……所以，他惱火的給了石頭幾個爆栗，把他從身邊轟走。

那以后，石頭也沒有再向牛伯問這些問題，他把這些疑惑藏在心底，但是，這并不表示他忘了。

每當早晨起來練箭，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被寒風吹著，那些疑問就更加在心頭涌動……而石頭自己的回答，就是將手中的羽箭不折不扣的射出去。

不管怎么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單純的石頭如是想。

石頭坐在馬上，等著張力回答。

他練箭已經有了十幾天，牛伯教導得很正確，而且，前些年那些隨意玩射時打下的基礎此時真正有了作用，他感覺到自己的準頭已經有了明顯的進步，二十步內，射人形大小的東西，幾乎不會脫靶……當然，這些都是靶子不動時的成績，要是對方一動，那石頭能不能射中，就得看天意了。

“怎么，你想找吐蕃人報仇？”

張力轉過頭來，打趣似地看著他……石頭的小心思，作為過來人，張力熟悉的很，他每天那么刻苦的練箭，嘴上不說，心里卻一定是想報仇的，特別是提到吐蕃這兩個字，那簡直就是滔天恨意。

見石頭默認，張力輕輕搖頭，嚴肅起臉色，“那你還差得遠?！?

他并不是刻意打擊石頭，只是單純的在陳述一個事實。

“吐蕃人也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名族，弓馬嫻熟的很，你還差得遠，而且，他們的游騎一般都是十幾人一起出動，很少有人落單，你想殺他們，很難……”

張力就自己所知道的，坦陳的對石頭說道，石頭仔細聽著，神色越來越沮喪。

“那，怎么報仇？”

石頭抬起頭來問道，兩只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張力頓了頓，看他如此陳懇的樣子，想了一下，咧嘴一笑，“你要是只想殺死那些襲擊你村落的吐蕃騎兵，那好辦，你只要練好武藝，潛入吐蕃境內，暗中探查，找出到底是那些騎兵殺了他們，然后再一一的將這些人暗殺掉……”

說道這里，張力停住了，他在看石頭的反應。

這還是自打將石頭帶進刀客這一行后，他首次告訴石頭復仇的方法……以前不說，是因為石頭沒有主動問，而且他也怕石頭一時沖動，武藝不精就跑了過去，枉自送命而已。

而現在，他覺得可以說了……要知道，石頭剛剛經歷過一場戰斗，心態和以前相比，已經有了千差萬別，而且，他也知道了自己武藝的低微，沒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會再輕易冒險。

石頭半響無話，低著頭，在想著什么，等了好半響，才抬起頭來，皺著眉頭問道，“那要等多少年？”

張力一笑，將手中馬鞭揮舞了一個鞭花，“那就不知道了，有可能幾年，也有可能幾十年，當然，更有可能，你一輩子也不行……萬一那些騎兵死在別的地方，你就報不了仇了?！?

他的話像是巨石一樣，重重的壓在石頭心上，讓這個本來就心事重重的少年更加默然無語。

“那，你說，我要怎么報仇？”

過了許久，石頭抬眼看著似笑非笑的張力，突然間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開口問道。

這小子，終于上道了……

張力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指了指隊伍前后的弟兄們，“你說，咱們這只隊伍，與襲擊你村里的那只吐蕃騎兵拼，誰會贏？”

石頭一愣，想了想，搖搖頭，“他們人多，會贏。”

張力點點頭，并不介意石頭說實話，繼續問道，“那么，我們在戰敗之前，會殺了他們多少人？”

石頭又是一愣，這次思考得更久，搖搖頭，“不知道。”

“肯定比你一個人殺得多吧……”

見石頭犯傻，張力不厭其煩的點撥道。

石頭點頭，對于這個推斷，他沒有任何異議……以刀客隊伍里這些人，要贏那些吐蕃騎兵有些難，但是殺他們個元氣大傷那就不成問題。

張力見對方漸漸的被自己帶著走，臉上的笑意更甚，“那，如果你有百十號人，各個都是像咱們弟兄這種好身手，和那些吐蕃人打，誰贏？”

這一次，石頭絲毫沒有猶豫，“我們贏，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這就對了！”

張力在馬上一拍手掌，這個突然的動作將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但是他并不在意，從兜里掏出地圖，仍然對著石頭說道，“你想，要是你能有這些弟兄們嘛，你帶著他們，從這里，到這里，在地圖上走上幾圈，只要碰到了吐蕃騎兵，一律干掉，幾趟下來，殺的人中，肯定有那些襲擊你村落里的騎兵吧?！?

說道這里，張力的眉宇間現出一片深深的豪氣，大手一揮，“與其你獨自一個個的去找他們，不如讓他們一群群的來找你……不管他們之中有沒有那些騎兵，你都可以殺的夠本，殺的那些吐蕃人都記住了你的名字，殺的他們不敢再欺辱我大唐的百姓！”

頓了頓，張力轉過頭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石頭，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才是大唐男兒的復仇！”